又至入夜時分,曹栎從陳輾那兒脫身後,輕車熟路地進了旖玉閣。
卧房中,李希胤如久等一般,早已沐浴更衣完畢,整個人倚于小榻上,看着十分清閑惬意:“曹公子,這是花重金包下我了呀?”
曹栎沒應答,關上房門後,才開口說道:“荒漠裡頭又發現了幾個白骨坑,這次倒沒有人為翻弄破壞的痕迹,看着當真觸目驚心。”
他邊說邊避免去看李希胤這顯然是酌酒後的恣意模樣:“而且,陳子昱現在有意讓我留在城中協助官府施氏處理城内事務,不必再出城了。”
李希胤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緩緩說道:“哦?陳将軍竟有此意?這對你來說,倒是件好事。畢竟,城外風沙大,危險也多,留在城中,自是安穩許多。”
曹栎側過臉,望着牆邊挂畫點了點頭,眉宇間卻難掩一絲憂慮:“話雖如此,可這城中的事務也絕非易事。況且,我原先想從那白骨坑入手,查清它和鬼族的關系。”
李希胤:“等着事情發生,便什麼也不會發生。”
“李二公子日日醉夢青樓之中,又等來了什麼呢?”曹栎不去看對方的神情,還是避不開這空洞的言辭,終于外露些許不滿,緊蹙着眉頭怨道。
哦豁?李希胤輕輕噢了一聲,屬實是沒料到曹栎在此時有了情緒。
“對不起,亭序,我累了一天,說話不知輕重了。”曹栎很快反應過來,垂下頭道歉道。
他說完,便起身準備離開。來旖玉閣隻是尋李希胤說些話,既然這幾日都沒什麼好聊的,待在此地又有何意義。
“欲仁,等等。”
李希胤叫住他,同時提醒道:“城内現在的模樣隻怕是有人刻意僞裝,我們若是不離開,此地就永遠不會現原形。”
曹栎一愣,很快回過頭來:“你是如何知道的?”
卻見李希胤轉眼遞來一塊碎銀,上頭镌刻有曹氏紋樣:“這些銀子,是你給那小姑娘的吧。”
他怎麼會忘記那個小女孩,當時攔下他就問有沒有轎子,實在古怪。眼下,曹栎心中惦記了許久的怪事,忽而被李希胤問道,他自然疑道:“你怎麼知道?”
“今日曲終散場後,這個小姑娘直直站在台下,捧着銀錢走過來便問我……”李希胤說着,刻意語氣一頓。
曹栎:“她說什麼了?”
“元衿哥哥,我可以花錢買下你麼?做我的新娘兒。”李希胤模仿着,還不忘捧起手裡原屬于對方的碎銀,面不紅耳不赤、一本正經地問曹栎。
“………………”曹栎一怔,瞬而好似意識到什麼,趕忙推開李希胤那雙手,自己趔趄着欠身後退半步,“咳咳……那你怎麼拒絕的。”
“我應下了。”李希胤戲谑一笑,垂眸看向曹栎刹那間紅透了的耳廓。
“你答應了?人家隻是個小姑娘……”曹栎沒來得及直起身又被緊接着猛嗆一口,看向李希胤時已經有些紅了眼。
“我知道,陳子昱留你在城裡,你也不情願。所以我特意為你定下一門婚事,這些錢畢竟是你的,那小姑娘要娶的也就是你。”李希胤哂笑着,抓住曹栎一隻手,将銀子塞還給他,同時用自己兩隻手牢牢锢着對方五根手指,不讓一顆碎銀脫手落地。
“李亭序……你……”這一連串反轉打擊,已經讓曹栎信不得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二人距離近在咫尺,李希胤見曹栎沒有反抗之意,便和聲繼續說道:“她是自己找上門來的,你我也不好拒絕。在疏州城周邊幾十裡,莫說搞鬼的鬼族了,連匪徒都見不到。要查清所謂的‘西北鬼族異動’,隻能麻煩你我親自去一趟了。”
“李亭序,我如何信你。”曹栎身形比李希胤略高些,垂眼向下看時,總有些狠厲之情态。
難道,還要各自搬出在曹府時說的空話嗎?為了守護邊疆安甯?
李希胤喉頭微動,像是編好什麼答話轉眼又咽了回去。哼,他自己也不信吧。
孰料,李希胤忽而擡眼,直勾勾看向他,語氣真切道:“你也不願繼續在曹府罰跪了吧,若我願意幫你,可好?”
這一刻,他隻覺李希胤雙眸間又盡是缱绻。
難道,他曹栎一直錯了?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坊間便到處流傳着曹大公子和李二公子的風流逸事。
曹栎一開始對此實是避之不及,唯恐這些聲音進了自己耳中。
卻還是在得知李希胤下獄後,冒着夜色去接他出來,轉眼帶回曹府。又刻意在舟濟堂外走過,讓這段绯聞在長老們和家主心中做實,隻為了達到他心中目的。而後,又想盡辦法将李希胤留在身邊,最後唯他一人知曉李希胤出關之事……
利用的意味,他就差寫腦門上了。
眼下,李希胤卻不再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而是毫不避諱地告訴他,自己願意幫他?
“…………”曹栎木了似的直直盯着李希胤微顫的眼睫,半天不知答話。
“明日一早我為你梳妝打扮,定叫你風風光光嫁出去。”李希胤知曉曹栎沒有斷然拒絕便是應下了,識趣地退身開來。
曹栎瞠道:“我怎可嫁人?”
李希胤:“那小姑娘說了,是大漠深處的一位鬼城主要結親,她隻管招親把人運入城中。你我二人在疏州城已久,除了這個主動送上門的小姑娘,哪還有什麼鬼族的蹤影?”
曹栎還是心有疑慮:“李二公子若是想害我呢?”
——“那我便不再參與世家大會,這‘天下第一’的位置,本公子拱手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