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霧氣籠罩,月光透不出雲層,仰頭隻見雲間一團光亮,漆黑死寂的林子裡行七神色慌張的拼了命的跑着,她總覺得身後孫家的人快追了上來,總覺得還不夠遠,冷汗早已經打濕了她的裡衣卻未察覺,雖說一路摸索在關鍵時刻逃出了城,可看着城外的光景,她似乎已不知回家的路。行七蹲在草叢裡喘着粗氣,嗓子像是着了火,她累的已經無暇顧及所在何處,隻是見了洞便鑽,壓根不知是何時睡去。
他日,陽光露頭,光線直直照射進她的眼中,她吃疼着渾身酸疼,想起自己還在逃命瞬間驚醒,看着寂靜的林子,她笑了笑踉踉跄跄的崴着腳憑借着記憶裡殘存的方向回去。
一路走她一路酸澀,城外的光景原是這樣,天地之浩蕩,山河之壯麗,金光穿透雲層灑向大地光芒四射,麥田裡會掀起陣陣麥浪,愔愔風聲,天地間滿是芳草清甜。
行七淚眼朦胧,慨歎:“天地之間原是這樣!”。
自她進孫家以後不在曾見這般天地,八年裡她擡頭是永恒不變的一片天色,時而灰暗,時而湛藍;低頭是沼澤深淵,會淪陷,會被吞噬,慢慢的掙紮卻隻會越陷越深。
如今她終于逃出生天,她不要在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哪怕餓死于山野成那路邊的餓殍也不要回去。
同時,庥國王宮裡人人忙碌着下個月初十的儲君及冠禮和冊封大典,常命也被關在書閣裡十多日,來來回回就是上學,放學,然後就是女官前來傳授典禮當天的事物,禮儀,規矩,如何供養神明,敬畏天地,叩問祖宗,受大祭司洗禮……
書案前常命握着筆早已魂飛神走,嚴夫子見罷放下手中的竹簡叩了叩書案,見他仍不為所動,于是加重力道又叩了幾下,聲色啞澀的問道:“殿下近來心事重重!”
嚴夫子雖看起來年過半旬滿頭白發蒼蒼,可人人見他都是健步如飛 。
而常命回神俨然一副懵然之象,嚴夫子見此眼上那長壽眉顯然一挑,歎息着杵着拐杖搖搖起身,離開之時嘴裡還嘀嘀咕咕:“夫帝王之德,以天地為宗,以道德為主,以無為為常。”
常命瞧着近來自己确實無心學業,獨晾夫子自言自語心裡多内疚,畢恭畢敬作揖道:“恭送夫子!”
他坐下想了想還是匆匆爬起進殿中換了衣裳跑出了王宮,不知為何他的心總無故慌亂總覺風雨欲來,風谲雲詭,空氣裡彌漫着緊迫的氣息悶的他喘不過氣,他駕馬狂奔着就像箭一樣射了出去,身後揚起一陣塵土,過風扯過兩道麥穗沙沙亂響。
行七杵着一根枯木扶着山體慢慢的走着,突然見得一白衣男子騎着馬就從她的身旁飛馳而過,馬蹄踏起的細土撲了她滿面,她捂着嘴咳了好些聲,待灰塵散去卻早已不見了那毛燥無禮的家夥,她忒了忒嘴裡的泥巴也就不在計較。
夕陽落下之時她終于看見了那記憶裡熟悉的地方,一邊的農田裡,一家人忙活着,她看着苟着腰埋頭收割着麥子的父親一路小跑上前,興奮的叫喚了一聲:“父親~”
聽見聲音,麥田裡的人紛紛直起腰來,一個個瞧啊,是誰家的姑娘叫喚的如此可憐。
而訾父眯半虛着一隻眼睛瞅着田岸邊逢頭垢面的人,瞧着幾分熟悉卻遲遲想不起來,倒是一旁的訾一霎時扔下了手中的刀匆匆跑上了岸。
“是行七啊!”
聽了訾一的話,幾人這才吃驚,行七,被賣了的妹妹!
訾二,訾三見罷紛紛丢下手頭的活兒上了田岸,看着眼前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皆是驚歎,一别八年,在見早以不在是當初的模樣。
“你怎麼回來了?”訾一詢問,其餘兩個哥哥圍着一樣好奇,訾三急吼吼的調頭說了一聲:“我去告訴母親,行七回來了!”說完便撒丫不見了人。
行七頓時委屈的嚎啕大哭,話到嘴邊卻又難以啟齒隻顧搖頭,訾父見罷冷眼:“瞧你這模樣是犯了錯逃出了主人家?”
“父親!”訾一佯嗔。
行七未敢言語隻顧低着頭。
“父親就是這般,回來是好事,我們先回家。”訾一,安撫着行七一路回去。
路上行七算來三位哥哥也有二十好幾,她尋思便問了一句:“哥哥應是娶了阿嫂吧!”
“何止,你大嫂二嫂都有孕在身了,不時你三哥也要娶妻,你回來的恰到好處,幫着母親和三位嫂嫂帶侄兒。”
訾一說的美好!
行七點了點頭。
“當年賣了你和行九也是逼不得已,家中困難,揭不開鍋了,為了生計父親這才下此決心,還望你不要計較父親做的決策,他同母親至今難過後悔。”大哥講。
行七點頭,“情有可原能理解,在說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剛剛回到家中,母親便已經候在了門口,隻見她個婦人頭發花白皺紋攀滿了半張臉,訾母看着行七一路哭着跌跌撞撞的小跑過去,一把将行七攬入懷中:“我的行七啊,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行七也緊緊抱着母親,耳邊隻有母親的哭聲。
“母親~”行七淚眼婆娑,她仔仔細細撫摸着母親蒼老的臉龐哽咽,走時母親還是烏發如瀑容顔年輕,可如今為何滄桑如此,見她跑來之時跛腳更是困惑:“母親的腳怎麼了?”
訾一想來内疚自責:“三年前的一天,天上落了拳頭大的冰蛋子,将屋頂砸穿了過去,很多東西都毀了,就那幾日母親把一隻腿給摔瘸了!”
行七聽的心疼,轉手扶着母親進屋,屋中行七坐着對這倒生了生疏,家中已不是往昔的模樣,比從前大了許多還多了三間屋子,院裡也養了許多家禽。
“妹子”大嫂将水遞到了行七的手頭。
“多謝大阿嫂!”
“你真是聰明,我這還沒介紹呢,便先瞧出來了!”
行七見得這孕态明顯的樸素和藹的婦人,猜測應是大嫂沒錯了,她覺得大哥應當就是愛這般娴靜娘子的人,在扭頭另一個婦人挺着個大大的肚子坐在椅子上,人浮腫的厲害,二哥哥老實憨厚性子較弱,像父親母親應是會為他相看那性子強硬一點的,隻是行七吃驚,二阿嫂那肚子大得很。
大嫂瞧她應該是被驚到了,說道,“大夫說興許懷的是雙子,所以肚子才比尋常人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