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檐下的尹氏瞟了一眼,反正已經盡力了,至于願不願意喝是她的事,現下也就隻有這條件,畢竟那雜碎玩意兒吩咐了下人,不準給她吃喝,如今她能這般頂風作案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不知什麼時候孫茹來了,是來找尹氏的。
“嫂嫂~”孫茹人還沒進院裡,聲音便先傳了進來,尹氏家也是個五品官,職位稍比孫家高點,家底更不比孫家差,更何況尹氏乃是嫡長女備受恩寵,那嫁妝豐厚到從生到死不愁用,可以說完全用不着他孫家一錢一物。
尹氏面對這小姑子到沒多少心眼,孫江不待見她,孫茹願親近她,她自然暖心些。
不過就孫茹此人來說,若非打的什麼主意,素日裡那可是眼比天高誰也瞧不上。
剛進院裡孫茹瞧見了尹氏便小跑上前,打得一個熱情,孫茹個子高挑纖瘦,比一旁的尹氏高了大半個腦袋,尹氏今年十七,因為體态過于豐滿圓潤一直未有人前去提親,無奈下孫家提親,尹家大喜二話不說備了及厚的嫁妝便就嫁女了。
孫茹?尹氏不解,“小姑子找我何事?”
“嫂嫂~,我來就不能是找嫂嫂談談心,話話家常?”孫茹挽着尹氏的胳膊,親昵着,這倒讓尹氏不自在了。
轉眼孫茹瞧見了角落裡樹下趴着的人好奇,走去用腳尖戳了戳,見行七動了動手指頭,孫茹才蹲下歪頭打量,“這就是哥哥口中私逃的奴隸,倒有些眼熟~,她不是那日污了我裙子的賤婢嘛?”她起身輕笑了兩聲,松了口氣後不經意的提過裙擺,遮掩着擡起了腳。
行七看着她腳上的木屐痛苦的扒拉着,聲嘶力竭的慘叫聲驚起了樹梢的鳥雀,她擡頭看着孫茹的嘴臉真是可怖極了,同孫江一樣像那地獄裡跑出來的惡鬼,隻剩下醜陋!
孫茹呵呵兩聲回到檐下,今日她還有别事要忙,也沒閑心去于一個下人玩。
走時,孫茹身後的婢子手裡抱了一匹波光流轉的布,布匹上還有一個紅木匣子,頭上也多了一支稀裡嘩啦響的金步瑤,走的昂首挺胸,她斜眼打量着那樹旁的行七癟了癟嘴,翻了個眼兒,說實話,一個下人不配她這般給眼色,可惜這行七着實令人印象深刻,孫茹心裡嘲了一聲,得虧是個下人,若是哪家的女娘,她又得多個勁敵!
“福全”尹氏喚着,這名是尹氏給自己那隻雪白的松獅犬取的。
屋中尹氏逗着狗,一邊老仆婦怪心疼的,嘴裡嘟嘟囔囔:“娘子才入孫家沒三日呢,那小姑子便已經打上了娘子的嫁妝,這孫家真是爛透了,表面倒是光鮮亮麗,其子孫,纨绔的纨绔,沒教養的沒教養!”
尹氏卻不在乎:“不過是匹布和一些首飾不值幾個錢,若斤斤計較倒和他們孫家一樣了!”尹氏說着,她呀,如今隻有一個願望,能在這孫家長命百歲比什麼都強。
“明日便是三朝回門,新姑爺日日不見蹤影,還不願同娘子你同房,真是作孽,倒時我可得好生同主母和家主告他一樁。”老仆婦咒罵。
尹氏卻搖了搖頭:“妳媪,這事就過去了,不要同他們講,我這般被人嫌棄也是正常,母親父親匆匆将我嫁了也是礙于面子,即已經嫁到了孫家,我也認命了,不管命中有沒有子息緣,我也不在乎,更何況我極其惡心那雜碎玩意兒,現下活着就好,孫家的子嗣叫那雜碎玩意兒交給後院裡的通房妾氏罷,他不來找我的事,我就樂的清閑,謝天謝地!”
老仆婦唉歎一聲,我可憐的娘子呦!
待到夜深,狗碗裡的水沒了,行七最後還是将那水喝了,她不是想活着,她是想有些力氣!
孫江颠三倒四的從外頭被仆人扶了進來,本要被扶進屋中,可見了抱着雙膝坐在那的行七,又氣了,手一攤,眼尖兒的婢子便轉進屋中将鞭子遞了出來。
行七微微擡起埋在雙膝的頭來,露出了一雙深瞳,眼裡多了絲恨意,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
她瞧着盼着時機,唰的一下就撲了上去,死死咬住了孫江的脖子,孫江慘叫一聲徹底清醒過來,推搡幾下沒能将她推開,還是婢子幾人合力将行七扯開,孫江捂着鮮血直流的脖子,那叫一個鑽心的疼,而行七扯着鍊子扯的嗡嗡響,脖子也被被鐵圈磨出了血順着脖梗流下。
孫江吃驚轉而疼的笑了起來:“咬老子?”
行七呲着牙:“狗雜種,禽獸,我恨不得一口一口将你嚼碎了吐到泔水裡去,你就不配活着,最該死的就是你這種不是人的爛/貨!”
孫江震怒,揚手一巴掌扇在了行七臉上,行七刹間倒在地上失去神志,鮮血從嘴角耳中流出,隻見那孫江氣急敗壞的踢踹着她,行七幹嘔出了一灘血來。
見她還用着兇狠的目光看着自己,孫江又轉用鞭子使勁兒的抽打着,可行七渾身上下早被孫江打爛了,鞭子對她來說反而成了撓癢癢一樣的東西,見她還在笑,孫江仿佛受到巨大的挑釁,發了瘋一樣使出最大的力勁兒,還是不見得她的慘叫及求饒,他怒喝一聲後将鞭子砸在牆上,随後“呸”了一聲,“想死?老子偏要你生不如死的活着!”
……
在夢裡,夢裡什麼都沒有,她孤獨的坐在一片虛無的光中,看不見周遭的一切,隻覺得冷,冷的發僵,她試圖彎曲雙手,可手僵如冰根本彎不得,她越來越慌亂,拼盡全力的掙紮。
不知是何時昏過去的,旁日的深夜裡,她迷迷糊糊的睜了眼,光消失了,隻剩下寂靜的夜,她強忍疼痛坐了起來,月光灑下,夜風微拂,樹影斑駁,看着疏影裡的影子她伸手摸了摸,地上涼的像寒冬裡的雪,她起身企圖走出樹下的陰影,走到那月色下,她伸手夠着,希望自己繃直的指尖能觸及那近在咫尺的光!
差一點,她差一點就碰到了!
她嗚咽着卻聲音沙啞微弱,此時她才發覺側耳沉悶的像是被糊了什麼東西,她驚慌的拍打卻什麼也聽不見,又看着自己皮開肉綻的手臂上不知何時灑上了藥粉,她驚恐的擦去,她快被逼瘋了,無助的抓扯着頭發,心裡的委屈和崩潰在此爆發像隻圈禁的困獸,一瘸一拐的徘徊在鐵鍊的有限之間。
她即想活着又想去死!
樹身肉眼可見的被鐵鍊磨出了一圈痕迹,沒過兩天,孫江叫人像牽狗一樣将行七牽進了一間院子裡極小的屋子,屋中伫立着一根木樁,行七身上的鍊子就被鎖在那木樁上,屋子黑漆漆的,隻有一個恭桶和牆底的一個小洞,吃的喝的都從那洞裡送進去。
接下來的幾日,孫江沒在折磨她,隻是任由她在屋子裡自生自滅,送去的飯有時是馊飯,有時又是那泔水桶裡舀出來的,水倒是幹淨,所以她隻喝水,偶爾那尹氏會在深夜叫老仆婦從那洞中送去兩塊糕點,行七就靠這個活着。
老仆婦回來将傘立在了一旁,外頭落了雨,稀裡嘩啦的,老仆婦的裙擺都以濕透,冷的直發抖。
屋中未點燈,尹氏就單單背靠在床頭。
“被賣進這孫家也是可憐!”老仆婦小小聲的講着,她坐在尹氏的床邊,“原是被賣來做奴的,可叫這孫江折磨的不成人樣,現還将人關進了栓狗的屋子裡,娘子不知,我才到那洞前,許是狗屋裡的人聽見了動靜早早将手伸了出來,我瞧那手烏黑烏黑一般,瘦的快隻剩一張皮耷拉着。”老仆婦歎息,“我瞧這素日裡孫家全然也未将下頭人當人來看,從老的到小的對那下頭的人動辄就是打罵比那王宮裡的王君還威風,又是闆子又是鞭子的。”
尹氏聽罷表示無奈,“昨日,後院裡又死了一個通房,夜裡叫那孫江發瘋掐死的!”
二人同頻的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老仆婦掀起了尹氏的被頭,待尹氏鑽進了被窩才在一旁換了衣裳睡在床角處鋪的被褥上。
狗屋中黑漆漆的隻有洞和門扇上透進來的光亮,行七離那洞最近卻剛好隻夠手伸出去,她的頭離牆還有一手之遙,這留下的空間是孫江怕她撞牆而亡。為了折磨她,孫江還命人定時為她上藥,就這樣,七八個日夜裡她都像孤魂野鬼一樣遊走在這狗屋裡,漸漸的開始精神渙散眼裡沒了光,兩頰凹陷沒幾日就已經瘦脫了像。
行七坐在地上一隻手抱着自己,另一隻手在地上反反複複的扣着,直到将指甲磨平扣出了血。
她想将自己餓死,憋死,掐死,可求生的本能叫她等着那偶爾到來的糕點,叫她呼吸,叫她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