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皖努力控制着呼吸頻率。她調用全身力氣讓自己的肌肉放松，好讓自己不去在意那道宛如舔舐的視線。

好學生謝知青面對的隻有溫柔的言語，但中學生顯然不能讓監察老師如對待好學生一般對他們放心。

雖然看不見，但姜皖能想象的出，通過寝室鐵門上方的天窗，一個下半身尚且是人的怪物脖子像竹節一樣不斷伸長，把一個頭顱送了進來。

此時此刻，這個頭正在巡視寝室裡每個正在“睡覺”的學生。

它伸到姜皖床頭時，姜皖甚至能感覺到它濕漉漉的呼吸打在臉上。

不能動，不要緊張，想象你入睡時的狀态。

姜皖，你能做到。

她對自己如是說。

一分一秒在姜皖心裡逐漸閃過，她感覺心頭一熱。成功了，姜皖輕輕在心裡松了一口氣。

這是她的天賦：「共鳴「」」。能夠感知到附近活物産生的情緒，是她的另一雙“眼睛”。

[探究]、[欣慰]在她面前一閃而過，她側下方是[緊張]，正後方是[興奮]，右邊是[恐懼]。

等等，[興奮]？

猛然間，她正後方的同學一個打滾從床上跳了下來，說出的話有些颠三倒四、不成言語。

她舉報了姜皖右邊的同學，因為她在宵禁後仍在使用手電筒看書，熄燈時她被窩裡的光被另一個人捕捉到。

手電筒在學校屬于違禁電子産品。

舉報的同學的興奮都快溢出來了，她磕磕巴巴給那位打手電看書的同學列出一份份罪名。此時，那份[害怕]已然變成了[絕望]。

一聲凄慘的尖叫聲從女生喉嚨裡壓出，監察老師不由分說揪着她的頭發把她拖到走廊上面去。

整層女寝樓都被驚醒，一扇扇鐵門打開來，一雙雙眼睛盯着那個被殺雞儆猴的女生。

濃濃的[幸災樂禍]壓在姜皖胃裡，濃濃的嘔吐欲望湧上了她的喉嚨。

那位本是督促學生是否違規的老師也不在乎一個個本該睡覺的學生跑出寝室圍觀，或者說—— 她樂在其中：把自己的成功拉出來展示，獲得的滿足感勝于完成任務。

事已至此，姜皖裝睡便沒有意義。

她随大流起身、下床、開門、一起窺視。女生們紛紛變成了眼睛、嘴巴和耳朵。爆滿的情緒幾乎把姜皖壓倒在地，她僵硬微笑着，扶着門框裝作偷窺實則支撐自己的身體。

得意、開心、興奮、有趣、嘲笑。

它們通通微笑。

——

唐齊抄起床邊的晾衣杆一把打掉他對床的手機，迅速蓋好被子不露出一點可疑的迹象。

他對床就是他同桌，接收到了他的暗示後也熟練躲進被窩裡，拟聲打起呼噜。

監察老師探頭進來看了一圈後沒有發現異常，隻能遺憾地離開。

唐齊睜眼和對床隔空對掌。

忘了介紹，唐齊的天賦是「迅雷不及掩耳」。

可能是他從小就跑得快，長到成年沒被他爸逮住打過一頓。他通過新手任務拿到這個天賦時，被他爸狠狠嘲笑了一通。

這個天賦不僅幫助他多次遊離在驚險之中獲得關鍵線索，還提升了他對腳步聲的敏感度。

監察老師不是正常地從走廊的一邊到另一邊，而是類似于瞬移般的移動方式。在這怪物緩步出現在寝室門外并逐漸逼近時，唐齊就已經注意到了。

他甚至有餘力拉詭異同桌一把。

至于陶思栩？他拉着萬濤夜不歸宿。

他那邊的監察老師已經變成鞭炮，在他那一層劈裡啪啦地爆炸着，讓一群人在被窩裡瑟瑟發抖。這家夥和白天時那位班主任的性子一樣，隻能無能狂怒。

老師詭異狠狠踹了一腳陶思栩寝室的門，重重在紙上記了他們一筆。

此時，陶思栩正拉着萬濤坐在教學樓的天台上，教學樓正對男生寝室，高三住在最頂上那兩層樓。

他們寝室的位置在頂樓的正中間。

陶思栩披着白天偷摸進寝室提前拿出來的棉襖，天賦「虛實相生」正在持續發動。

他們就這麼悠哉遊哉看着監察老師發瘋。

萬濤就這晚風喝下一大口菠蘿啤，這種沒有度數的果啤在此情此景有些讓他微醺。

他迷茫地看着一個個監察老師分别在各樓層巡視，靜靜摸着自己發梢，良久，他突然開口。

“陶哥，你說我應不應該把頭發染黑？”

“為什麼？”

陶思栩也有一罐菠蘿啤，是萬濤特意買給他的。

他拿起來抿了一口。

“我...不知道。”萬濤搖頭，長過眉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把塑料罐捏的嘎吱響。他想到家裡終日酗酒的父親，離婚後對他不管不顧的母親，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陶思栩就這麼靜靜等着他的回複。

“陶哥，哥。”萬濤神情落寞，“我隻是想吸引一些人的注意力......但是我發現一點用都沒有。其實，我不想這樣的。”

“那你會怪我今天帶你打老師連着逃課嗎？”

陶思栩愉快地笑了一聲，語氣惡劣：“或許要背處分哦。”

“但是我很開心啊！”

萬濤漲紅臉小聲說，急忙借着喝“酒”的功夫擋住陶思栩看着他的視線。

他感覺身上壓着的重擔被陶思栩挑去了一部分，先不管明天的事，至少他此時是“自由”的，腦子和着晚風輕飄飄。

非常舒服。

陶思栩張了幾次嘴，發現自己想說的話還是說不出來。萬濤注意到了，偷偷轉頭看他，略顯疑惑。

陶思栩笑笑，伸出手和他“碰杯”。他思考片刻，對萬濤說：

“我希望你能記住今天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