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将視線收回,取了手邊的白水,輕潤一口。
認真思考了幾秒鐘:“不認識。”
“剛剛在診室見過,老陸的病人。”
隻是……女孩剛剛叫住他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學長?
周禮在自己的記憶中搜索了好幾圈,最後猜測道:“可能她記錯人了。”
周禮鬼使神差地從外衣口袋取出來手機,調開了就診記錄。
視線落在了“盛苛苡”三個字上。他眉宇線條生得很舒緩,眼睛輪廓也不算深邃,瞳仁很亮,虹膜界限處呈模糊的棕色。
裡面含着水汽似的,看不出情緒。
“哦。”和他對話的,是周禮的同事謝森。
謝森顯然隻是随口一提,注意力很快便被其他的吸引去,隻是興緻怏怏地應了一句。
“聽說老陸要走?”他又問。
周禮直了直腰:“聽說城下區有家牙所出了高薪。”
“哎呦——”謝森伸了個大大大懶腰,“老陸走了,這病人還不知道要怎麼分呢。”
“又得加大班喽。”
他拍了拍周禮的肩膀,“走了,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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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業、情場雙雙失意,盛苛苡堆積在心底的陰郁還沒來得及消解,又不得已開始面對新的“一地雞毛”。
盛苛苡才來玔臨不久,除了工作室的各類布置尚未徹底完備,她自己的小家也連個影兒都沒見。
之前租的那間房子的房東突然反悔毀約,硬把才住進去不到一周的盛苛苡趕出來。她又幾經輾轉找到了個新房子。
今天聯系了師傅來搬家。
牙洞裡不知道被塞了什麼藥物,盛苛苡的呼吸之間都彌散着消毒水的澀味。她忍着隐隐發作的牙痛,給師傅搭手地搬着家具。
搗鼓一陣,才将幾大箱子卸下。
盛苛苡幫師傅撐着紙箱的一側,将箱子搬運下車。箱子另一側的師傅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被拖得腳下晃了一下,有些不解:“師傅?”
師傅眼睛上下瞟了瞟,操着些許地方地口音:“小姑娘,你這的東西太多了呀,累得喲,這肯定是要加錢的。”
“不、不是……”
盛苛苡被他突然的話,弄得摸不清頭腦:“我都已經在平台上付過款了啊。”
四目于空中相持不下,搬家師傅見盛苛苡沒有退步的意思,默不吭聲地松開了手。
箱子奔着地上砸去,盛苛苡撐不住重量,隻來得及往後接連錯了半步,扶了一旁的紙箱一把才勉強平衡。
師傅雙手插着腰看着熱鬧,抖着腿,一副勢要把坐山土匪做到底的蠻橫做派:“小姑娘還是太年輕,這一個人出門在外的,為人可不能太死闆了。”
盛苛苡本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更何況又是對方落井下石在先。
“您這算二次收費,違規的,這錢我不會加。”
盛苛苡心裡惱火,眉頭不自覺地輕蹙起。重箱險些砸中她的腳,她想想就後怕。
她背對着敞開門的卡車集裝箱,正打算再和師傅理論出個所以然。全然沒注意到身後一把電腦椅輪子轉動,正有向她砸來之勢。
“小心。”一道溫清的男聲響起。
緊接着,盛苛苡右小臂受力,她整個人被拉住,撞進了個結實胸膛。
她微微擡頭,視線裡的是周禮那張熟悉的面容。
被他手掌覆住的一小段皮膚,哪怕隔着層層衣料,卻還是止不住地發着滾熱。
周禮隻扶了她半秒鐘,而後立馬松開了手,退回到禮貌社交距離。
他左手撐着搖搖欲墜的電腦椅骨架,稍加力氣,将其推回到安全位置,雙手交疊地拍了拍。
盛苛苡紅了耳垂,往旁邊縮了兩步,聲音有些發顫:“謝、謝謝。”
周禮擋在她面前,向着搬家師傅賠了個笑臉。
“也就剩這幾個件兒了,您幫我搭把手,很快就搬好的。”
師傅見突然冒出了個男人幫盛苛苡說話,不敢似剛才的嚣張了。
沒能占到便宜,他臉上也挂不住,沒好氣地倒吸了一口氣,擺擺手:“得了得了,行吧,不和一個小姑娘計較了。”
“不是……”這句話又戳中盛苛苡的逆鱗,她倒抽一口氣。
後半句話還沒脫口,周禮擡起手,拉住她的袖口,制止住她。
對于他的突然靠近,盛苛苡還是無法免疫。
她大腦又陷入一片空白,視線落在自己袖口處。周禮用食指和中指勾着,指節分明、根根修長,以她黑色風衣作底,更是好看得很。
想說的話早已想不起來。
她就愣愣地伫立原地,看着周禮和搬家師傅合力将她餘下的幾個紙箱從車上搬下。
直到所有箱子被闆正地堆放在路邊,盛苛苡還是沒思索出個所以然。
她埋着腦袋,視線緊緊地盯自己的鞋尖。
周禮理了理自己沾了灰塵的衣襟,和搬家司機揮手了手。
轉身看向盛苛苡。
女孩低垂着卷翹的睫毛,不知道出神在想些什麼,目光總隐約有種躲閃之感。
他信步走到她身邊:“都卸好了。”
盛苛苡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擡起頭:“哦、哦好,謝謝你。”
她磕磕絆絆地又補了一句。
“第一次見面,您就這麼樂于助人,還、還怪好的。”
周禮蹙了蹙眉頭,沒弄明白面前的人兒是哪一出。
他頓了頓,問:“第一次見?”
盛苛苡說起謊來,努力撐着臉不紅心不跳,有些誇張地點着頭,字正腔圓:“是啊是啊,謝謝您。”
她立馬轉過身,裝作很忙地取了一個小紙盒捧在懷裡,邁開步子就要走。
背後幽幽傳來一句——
“是嗎?”
“盛苛苡,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