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淡淡地掃了眼牆上鐘表,他昏昏沉沉地已經睡了快兩個半小時。
陸淮離職、謝森又休了年假,牙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在他肩上,已經連軸轉了幾天,實屬體力不支。
“我……們回家嗎?”
盛苛苡又怯怯地問。
“嗯,朱醫生說觀察了一段,沒什麼事情,可以回去了。”
“好,”周禮将身上的薄毯疊得整齊,想着離開前該和同事打個招呼,“他剛說的?”
“不是。”
盛苛苡心虛地躲開了視線:“那個……兩個小時前說的。”
“那會兒怎麼不叫醒我。”周禮有些失笑。
沒想到面前女孩“刷”地一下子站起身來,語調明顯加快了不少。
“也、也沒多久,我進去拿下包!”
盛苛苡匆匆跑進病房裡,不忘将門關嚴。
臉頰漲得通紅,她怎麼好意思和周禮說,她本是想叫他回家,找到了酣然入夢的他後,情不自禁地多在他身邊呆了會。
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一百二十分鐘。
但好像……和她默默注視着他的那麼多年比起來,又不算太長。
盛苛苡手裡攥着手機,裡面靜靜地躺着張她偷拍的周禮睡顔。
“我知道了!”
隔壁床的女孩子還不忘八卦,又不知道從哪裡冒出頭來,一臉恍然大悟:“你倆是雙向暗戀!你明明就喜歡他吧?”
盛苛苡小碎步地跑到自己床位前,一把抓起背包。
邊跑邊不忘糾正那女孩——
“這次對了一半吧。”
我喜歡他。
盛苛苡在心裡偷偷地重複了一遍。
-
兩人從醫院出來,沒多久的功夫就到了家。
和周禮道别後,盛苛苡推開房門,重回到屬于自己的小家。
謹記周禮的囑咐,她小心翼翼地洗漱、換衣,全程都沒觸碰到掌心的傷口。
勞累了一天,盛苛苡窩進被子裡的時候已經覺得渾身酸痛不堪,上下眼皮一個勁兒地打架,幾秒鐘便睡了過去,全然沒注意到一直震動的手機屏幕。
一走廊之隔,對門的房子裡,周禮把謝森翻身蹬開的毛毯重新蓋好。
他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手機恰好響起來,是福利院的何皎皎。
“何老師?”周禮接通電話。
何皎皎:“周醫生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今天福利院這事……我這邊才忙完,想着來問問盛老師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我剛給她打電話她沒接。”
“今天多虧了有她,盛老師受傷的情況還好嗎?”
“嗯,”周禮輕聲應着,“沒大礙,隻是些皮外傷,但也需要靜養。”
“那就好。”
何皎皎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語氣裡難掩沮喪:“我今天真是亂了,要不是盛老師在,指不定會發生什麼呢。”
今天白天發生的一切,像是放電影似地在何皎皎眼前濾了一遍,她還是後怕地起了一身冷汗。
“盛老師真的很了不起。”
“是啊。”
周禮單手插在口袋,立于窗邊。他家坐落在市中心的居民區裡,是個很多年曆史的老小區了,住戶多半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入了夜後,窗外的那條路上就沒什麼人煙了,幾根路燈亮着的光也很是微弱。
“她很了不起。”
挂斷電話後,想象卻止不住地發酵開來。
周禮很難不去想,在那間破爛的鍋爐房裡盛苛苡獨自一人,會有多害怕。
灰塵、泥土、混雜着數不清的木屑。
她明明也是個需要被保護的,卻還是用纖細的身子,義無反顧地護着小童。
周禮想,他真的該對這個女孩子刮目相看了。
他扼不住心裡的沖動,壓下了門把手。三兩步橫跨樓道,伫在了盛苛苡家的門前,右手微蜷成拳狀,舉起。
在叩響的瞬間,卻怔住。都怪他心思太亂了,這會兒才想起來剛剛何老師在電話裡提到了盛苛苡可能已經睡了的事。
在周禮心裡指責自己險些失态的時候,門卻被人推了開。
推門的聲響,又惹亮了過道上的幾盞燈。周遭瞬間亮如白晝,他對上了盛苛苡一雙濕漉漉的眸子。
周禮聽見自己的心,蓦地被攥緊了一瞬。
“你怎麼在這?”盛苛苡眼睛睜得微圓,寫滿了意外。
周禮被問住。
耳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支吾了半天,沒措辭出個完整的句子。
幸好盛苛苡心裡裝着事,隻不過随口一問,沒計較回答。
她将腦袋埋低,從喉嚨發出的聲音極小。
格外難為情地——
“周禮。”
“我、我還是有點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