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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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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們開門!——”門怎麼也敲不開,許三多情急之時卻赫然發現這屋子地上鋪了一溜長長的蘆編席,蘆席上躺着五個孩子,最小的才三四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一二歲,他們臉頰有着不正常的暈紅,緊閉着眼,呼吸急促,有兩個孩子面色已帶了死前的灰白。

是流感重症患者?!許三多心下一驚,卻聽門外傳來大人們絕望而帶着哭腔的聲音:“小師父!對不起!我們也是沒辦法了!……我們沒錢給孩子治病,也沒錢請寺裡幫他們超渡,所以才不得不把您找來,這些孩子就拜托您了!咱們會每天給您送飯,等孩子超度往生了就放您出來!……”

……原來,蘆席上躺着的都是貧民窟裡患了西班牙流感的孩子,他們的父母無錢替他們治病,何況兇猛的西班牙流感也并非花錢就能治好。為了防止感染其他人,大人們不得不将這些孩子集中關在一間屋子裡……既然生前不能讓他們幸福生活,那至少希望将死之際能找個師父來為孩子誦經超度。可眼下這般疫情肆虐,誰敢來醫療衛生條件如此之差的貧民窟?更别說是接近連他們父母都避之不及的流感重症患者!……在極度的絕望、恐懼與悲痛折磨下,貧民窟的父母們終于铤而走險,決定誘拐一個僧人來此。而要避免官府的追查,自然是挑雲沙寺這樣窮困的小廟,那裡的僧人即便報案也不會讓警局上心……今日他們來到雲沙寺,恰巧就遇上了看起來年幼且最好誘拐的許三多。

聽着門外聲淚俱下的訴說,面對這份絕望下的瘋狂,許三多反複請求也無法說服他們放了自己……時間漸漸過去,喉嚨已經幹渴,許三多終于無言地怔怔坐下,分不清此刻心中究竟是恐懼還是憤怒,或者……是為他們感到無奈的悲涼。

……

因為寺裡的孩子都很獨立,起初雲沙寺的師兄們以為許三多隻是單純出門而已,誰料到了入夜也不見人歸,這才逐漸着急起來,發動近乎全寺的人出去尋找,卻找了整晚也一無所獲。

黎明時分,慘白的晨光透過木闆門的縫隙灑下一道暗淡的亮色。許三多屈膝坐着,從交疊的臂彎間緩緩擡起頭來,雙眼紅腫,一宿未眠。

“……水……”身後傳來微弱的幼小聲音,許三多怔了下,連忙回頭——蘆席上,躺着的其中一個小女孩,此時正費力地撐開眼望向這邊,可她眼中沒有焦距,嘴唇幹裂,幾乎隻憑着求生的本能發出微弱的呼救。

許三多呆呆地看着小女孩,她已經被兇猛的病厄折磨得奄奄一息,患了可怕傳染病便等同于被烙上了災星的印記,甚至其父母都不得不将她抛棄在這裡,隻敢誘拐一個他們以為是僧人的少年作為犧牲品關在她身邊。

老實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這恐懼來自于被誘拐、被禁閉、更來自于同人人避之不及的五個西班牙流感患者共處一室。誰不想平安?誰不想健康?若是孓身一人無牽無挂倒好,可誰不想平順安穩地呆在親密的人身邊?何況……還有那麼一個心心念念等待的人。

……袁朗!——腦中忽地躍出這個名字,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可以對這個認識不久的人如此信任和依賴,甚至想向他尋求庇護。

出于求生的本能,想要立即尋找逃出去的方法,然而看着床上眼神空洞地望向這邊的小女孩,許三多卻忽然想起史今昨日跟他說的那番話——人死并不如燈滅,我們會不斷轉世。今生的陌生人,也許前世是我們的父母、親人、朋友、愛人。靈魂并未改變,我們隻是失去了前世的記憶。如果當你想起眼前受苦的陌生人是往日最愛之人,你是否還會漠視他的痛苦?是否還會無法對他付出溫暖的慈悲?

……如果,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袁朗,我會害怕被感染麼?我會逃離他身邊放任他自生自滅麼?

許三多呆呆地愣坐在地上。良久之後,咬唇,轉身,開始狠命拍打門闆:“有人嗎?!外面有人嗎?!”

門外初時沒人應聲,後來似乎終于受不了拍門的聲音,門外有人應道:“小師父!省省吧!咱們不會放你走的!”——雖然最初說了會放他走,可讓許三多和五個重症患者同處一室,就算許三多活着也不可能再讓他出來,否則在這裡引起新一輪感染怎麼辦!

“我是說……水!”許三多咬牙,“孩子想喝水!請拿杯水過來!拜托!我不會逃走的!”

門外一瞬變沒了聲,接着便是良久的安靜,許三多脾氣如此好的人,此刻幾乎要徹底發火:在災厄面前,為何血脈相連的親人都能這樣為了自保而對孩子不管不問?!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地響起匆匆忙忙的腳步聲,接着,一碗渾濁的水從門縫底下塞了進來,然後便再度沒了聲響。

端起邊緣殘破的碗,許三多連連皺眉,卻也明白也許她的父母當下隻能做到這個程度。

輕歎一聲,許三多起身,略一遲疑,接着便堅定地走到蘆席旁,扶起病弱的孩子,慢慢試着将水喂進她口中。女孩始終昏昏噩噩,一碗水并不能緩解她的苦痛,那病态嫣紅的臉頰上已透出将死的灰白。

扶着女孩肩膀的手緊了緊,許三多深深垂首,再擡頭時,已是眼眶通紅。

将女孩小心地扶着躺下,許三多心裡很亂,不過十幾歲的少年,情緒怎能不起波瀾?也許在這境況下,唯一能做到的确實也不過是為這五個孩子做臨終前的超度。

臨終超度有很多方法,可以念誦的經典種類也很多,然而此時此刻,心中雜緒紛然,念出一句經文,下一句卻又被其他念頭打亂……後悔自己太過大意,害怕不能離開這裡,希望盡最大努力給予孩子們臨終關懷,還有太想再見袁朗……種種紛紛亂亂的想法,令長篇的經文無法在腦中延續,最後發現,唯一句“南無阿彌陀佛”能相續不斷地為孩子們念誦。

——阿彌陀佛未成佛前,曾是一國之君,尊号【世饒王】,後棄皇位而出家,名【法藏比丘】,跟随【世自在王佛】勤勉修行,發下四十八項宏願,建立【西方極樂淨土】,接引念佛衆生往生極樂。極樂淨土并非一個貪圖享樂、不思精進之地,那裡的居民每日跟随阿彌陀佛及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勤勉修行,以求早成無上佛道,然後再回世間救渡其他衆生。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許三多雙手合什,目光緩緩掃過蘆席上的五個孩子,眼眶不自覺泛紅——對不起。我的修為和能力不夠,無法醫治你們。晚到一步,來不及教你們念佛求生淨土。惟願幫助你們來生不堕惡道,還能轉世為人。希望今生你們臨終之時聽到的我所念之佛号,能為你們種下善根,希望來生我們還會相遇,有機會教你們念佛法門,願你們能發菩提心,至心信樂,求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不再于此世間輪回迷失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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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回來的時候已是初夏,先回家見過雙親,接着立刻趕往雲沙寺想向許三多報平安。管家以流感肆虐為由,擔憂地勸阻;袁朗卻隻笑笑,說那我更該去見他,不然我擔心,他也擔心。

那日陽光明晃晃的烈,袁朗趕到雲沙寺時便覺氣氛有異。寺裡僧人們知道袁朗和許三多交好,看見袁朗來了,便立刻着急地迎上來,把三多失蹤數日的事兒略說了一遍,懇求袁朗能動用相關力量找到三多。

袁朗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心中暗暗自責,隻恨不能時時守在許三多身邊護他周全。從僧人們口中了解了事情經過後,按捺下焦急先安撫了衆人,然後便要離開此地直奔警局——轉身時,目光匆匆掃到梧桐樹下一襲青衣,袁朗認得那是許三多最重要的人之一,史今。奇怪的是,史今與三多親如家人,為何看來卻不似其他人般着急,隻眉間籠着淡淡的落寞。

心下奇怪,但如今找到三多最為要緊,袁朗顧不得探尋史今的異狀,大步跨出寺門而去。

……

許三多失蹤之初,雲沙寺便去報了案,可警局對于此等平民老百姓也不太上心,便将事情閑閑拖着,誰料袁朗上校卻來局裡說這許姓小子是他拜把子兄弟,吓得一幹人等連忙扶正了警帽、冷汗涔涔地将此案提上了緊急議程。

偌大的上海市,當警局出動全部警力、鐵了心要找一個人時,雖耽擱了數天,卻也終究有了結果。何況所謂“綁匪”,其實也并非慣犯難馴之輩,隻是一群絕望的可憐貧民。

當袁朗站在貧民窟的街口,看着那些人畏懼而絕望的表情、聽着他們痛苦訴說自己是如何無奈地“綁架”了許三多……那一刻,心裡混雜的憤怒和悲哀幾乎到達極點。

“官老爺,咱們是真的沒辦法了啊!孩子治不了病,死也要受折磨……咱們唯一想得到的辦法就是找個小師父來超渡。”衣衫褴褛的男人扶着老婆,用髒兮兮的袖子直抹眼淚,“都說佛門弟子是慈悲為懷,我們想……這位小師父也一定可以理解我們的苦衷……不是說佛家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麼……”

說着說着,這些人卻忽然噤了聲,面前這位身着軍服的男子一言不發,卻有迫人的威懾重重襲來,令他們不敢再多話,甚至不自覺地低下頭瑟瑟發抖。良久之後,卻忽聽袁朗輕聲問道:“……孩子們患重病将亡,想必你們是很痛苦、很擔心吧?”

衆人忙不疊地點頭,紛紛表露憂思之情:“官老爺,您不知道!我媳婦兒每晚上都哭得幾乎睡不着!咱們這些,明明是男人,卻不能為孩子做些什麼,心裡真的也很痛苦!我們……”

“——那你們可曾想過,将這位小師父關在這裡,他的親人是否着急?是否也會每晚哭得無法入眠?是否也會因自己無能為力而自責痛苦?”

剛剛還在嚎啕大哭的男男女女,卻在聽到這番問話時愣住。

“出家人慈悲為懷,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抱歉,首先,這位小師父并不是出家人,隻是寄宿在雲沙寺的居士;而且……”袁朗略一停頓,目光冷冷一掃,“——要他下地獄,也得先問過我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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