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再度去了巴黎,臨行前一天的夜裡,專程來雲沙寺向許三多道别。以前袁朗每次因公務離開,都不會特地來辭行,許三多知道他是将自己之前抱怨的話記在了心裡,開始更加注意自己的感受,這點細微的改變讓許三多既感動又内疚,因為這無疑給忙碌的袁朗又添了一樁“麻煩”,不因家國天下,隻為許三多一個人的心情。
那晚許三多站在雲沙寺外,掩了朱紅色的木門。袁朗輕聲囑咐,說這季節夜裡風還有些涼,你回屋去吧。許三多也不知怎地,就站在那裡咬着唇緩緩搖了搖頭。
二人默然無聲,就這麼面對面靜靜而立。半晌之後,袁朗忽而笑了,彎下腰湊近許三多:“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要不你抱我一下?”
許三多不說話,頭垂得更低。
袁朗笑了笑,單手将許三多攬進懷裡,寬慰似地摟了摟,然後拍拍他的肩,轉身朝台階下走去。
就在袁朗拉開車門時,卻忽然感覺到一個溫暖的瘦小身體貼上自己後背,他轉頭看去,見許三多正從後面緊緊摟住自己的腰,側着臉貼在自己背上。少年閉着眼,垂着頭,看不見表情,卻能從那逐漸收緊的擁抱中感受到離别的不舍。那一刻,袁朗幾乎克制不住要轉過身來狠狠吻他。
“一路平安。”許三多臉頰貼在袁朗背上,輕聲祝願。
“我不在的時候,好好照顧自己。”袁朗覆住許三多抱在自己腰間的手,拍了拍,末了一笑“别擔心。不論如何,我們都絕不會把山東讓給日本人。”
許三多點頭,然後終于緩緩松開了手。
“好好照顧自己。”袁朗輕壓帽檐,向許三多緻禮道别,然後上車,發動引擎離開。
那一晚,許三多在寺門前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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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走後,沒隔多久便有消息不斷從海洋另一端傳來——中國代表團在巴黎和會上舉出兩項提案:一是取消列強在中國的特權;二是取消日本強迫中國承認的《二十一條》,收回山東權益。但提案卻被操控和會的列強否決。
在層層重壓下,中國代表團發表聲明:山東問題不解決,我們決不在和約上簽字!
盡管國内有人譏諷北洋政府派去的代表團是在做戲,然而許三多卻仍舊相信袁朗的承諾,直到最後消息傳來,知道中國代表團果真沒有出席最後的合約簽訂儀式、也沒有在合約上簽字,許三多那顆懸着的心才終于落了地。雖然如此結果之下,國内仍有不少不滿情緒,但許三多明白,能促成這樣的結果,袁朗等人做出了多大的努力、擔負了多大壓力和危險,即便結果不能盡如人意,但其背後的付出也是不可抹滅的。
此事雖然暫且告一段落,袁朗卻遲遲未歸。許三多心裡不免又忐忑起來。
……
那日龍華孤兒院請了吳哲去給幾個染了風寒的孩子看病,許三多守在一旁微微出神。待診斷結束,送吳哲往院門外走時,吳哲一路偷偷打量許三多,末了故意輕歎一聲,見許三多回神看他,便道:“三多你也太見外了,生病怎麼不告訴我,我好歹也能幫你瞧瞧。”
“生病?什麼病?”許三多一臉茫然。
吳哲暗笑一聲:“相——思——病。”
許三多一愣,意識到自己想的是袁朗卻被說是相思病,轉瞬便紅了臉:“别,别鬧了。”
“來,跟哥哥說說,是哪家的姑娘啊。”吳哲攬住許三多肩,彎下腰來湊近他。
“真、真沒有,别鬧了。”許三多頭都快埋到胸口去了。
“嘿,我說你這孩子,還跟你吳哲哥哥有秘密了不是?”吳哲打趣道,“是不是得告訴成才你有心上人了,讓他來‘審問’,你才會說啊?”
“真不是啊!”許三多哭笑不得,一想到成才鬧騰起來更沒完,隻得老實交代,“我是在擔心袁朗!”
吳哲愣了下:“就是上回把成才從局子裡保出來的那位?”
許三多點點頭:“巴黎和會已經結束了……但袁朗似乎還沒有回來。”說着便皺起了眉頭,“不知道他是否還在巴黎……還是已經回國了隻是未到上海。”
吳哲注視着許三多現下這副表情,忽道:“……你和袁朗感情很好吧?”
許三多怔了怔:“義兄弟而已。”
吳哲若有所思地看着許三多,直看得許三多有些不自在了:“吳、吳哲哥,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