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多從上海離開,袁朗本要安排齊桓送他,乘頭等廂回去。可許三多說自己一個人能行。
“我來的時候坐的三等車廂,我覺得挺好的。”許三多抿着酒窩,他熟悉這樣的人間煙火氣,周圍都是和他一樣的普通人。
袁朗懂了,也就尊重他的意見。
1922年9月,籌備四五年之久的内學院,終于在社會名流,如熊希齡、蔡。元。培、梁。啟。超、葉恭綽、沈曾植、陳。三。立、章太炎、袁朗等人支持下,正式成立。
因得教育部支持,江蘇财政廳撥款10萬元,資助建院,每月另撥1000元,以為院務之需。歐陽任院長,下設三處,周少猷、邱曦明、呂秋逸分别主持事務、編校和教學工作。
首屆學員有僧俗學子共16人。教師除歐陽竟無本人外,還有佛學大師呂秋逸、王恩洋等。其他問學于内院者,還有張君劢、梁漱溟等。陳銘樞也卸去軍職,重返内院。講學于東南大學的梁。啟。超,也在内學授業二十日。
袁朗說,人不是隻有愛情,還要有自己的理想作為主心骨。許三多深以為然,于佛法上深入研學,并幫助内學院理順事務,就是他現在的主要生活。将自己全副心神投入其中,便不覺袁朗不在時歲月漫長。
而袁朗正全副精神投入促進皖系、粵系和奉系的二次合作,以對抗一家獨大的直系。
1923年2月,粵系孫先生對東方通訊社記者發表講話時,公開承認與張。作。霖、段祺瑞之三角聯盟進行甚為順利,當以制吳佩孚。
乍暖還寒時節,段祺瑞天津寓所内,爐火還跳動着微弱的光,窗外偶爾傳來遠處街市的喧嚣,與這屋内密談之氛圍格格不入。袁朗立于段祺瑞辦公桌前,手中握着一份作戰計劃草案。
“目前孫先生已公開承認與我們和奉系的聯盟關系。”段祺瑞坐在雕花梨木椅上,緩緩開口,“直系勢力日益膨脹,吳佩孚野心勃勃更是不可不除,我們需繼續穩固和粵系、奉系的合作。”
“大帥所言極是。”袁朗展開手中草案,“目前,皖系、粵系、奉系雖各有勢力範圍,但面對直系這一共同威脅,我們已達成合作共識。下一步作戰計劃,應集中優勢兵力,給予直系緻命一擊。”
袁朗将地圖上幾個關鍵點指給段祺瑞看:“此處津浦線,乃直系咽喉要道,務必确保暢通無阻。還有此處,京漢線,一旦控制,直系便如斷臂之鷹。至于奉系,由張将軍于東北揮師南下,形成鉗形攻勢,粵系則自南向北,與我們會師中原。”
段祺瑞颔首贊許:“你的分析不錯。但需記住,打仗不止是武力比拼,更需較量謀略。我們要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特别是……勿引起日本的過度關注。”
袁朗斂眸稱是:“此外,我們還計劃利用情報網絡,深入直系内部,瓦解其士氣,同時争取更多地方勢力的支持。這是一場多方博弈。”
夜色漸深,段祺瑞與袁朗的談話仍在繼續,從兵力部署到後勤保障,從戰術運用到心理戰策略,無不落實到細節,可見皖系對于此次合作的重視與決心。
袁朗投身于政務,齊桓作為其最得力的副官,也不能脫離其中,于是逐漸無法每個月來看許三多。等到再來看他時,已是1923年的春天。
許三多沒有問齊桓為什麼這麼久才來,也沒有追問袁朗在做什麼,他能體諒他們的不易。隻要沒有任何壞消息傳來,他就能夠心安。
“這次還是‘一切都好’嗎?”齊桓習慣性地問需要帶的話。
“都好。不過,還有這個。”許三多拉着脖子上的紅繩,從領口内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木雕觀音像。
“這是内學院正式成立那天,給大家發的紀念品。”許三多從脖子上取下來,拿紅布包好,遞到齊桓手上,“這大半年我一直貼身帶着誦經回向,希望觀世音菩薩能保佑袁朗。”
齊桓小心接過:“放心,一定完好無損轉交給上校。”
而此時袁朗正忙得不可開交:粵、皖、奉三系代表,6月于廣州再次齊集,共商反直事宜,并由孫先生牽頭,與共。産。黨合作,實行“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政策。
齊桓趕至廣州,在會後将觀音像吊墜交給袁朗。這位從來不帶任何護身符的鐵腕上校,第一次将觀音像鄭重地戴在了脖子上。
袁朗這些時日以來緊皺的眉頭都舒展開了:“這是三多請菩薩保佑我,肯定特别靈驗。”
“是的,肯定特别靈驗,上校。”齊桓,一個優秀的副官,從不會在戰場生死攸關之外的地方,掃長官的興。
10月,政局突變,控制着北方政局的直系軍閥首領曹锟,在逼迫黎元洪下台後,通過重金賄議員、議長而出任大總統。為了反擊直系,段、孫、張決定一緻行動,每月各撥出1000元經費,由鄧漢祥出面在上海辦國聞通訊社,作為反直同盟的喉舌。
由于與孫先生和張。作。霖建立了同盟關系,在決定戰勝直系後的政權分配方面,段祺瑞保有了很大的發言權。而同時,段祺瑞還有另一條線需細密布置。
十月的天津陰雨連綿,傍晚袁朗身着筆挺軍裝,肩章在昏黃燈光下泛着冷冽光澤。當他走進段祺瑞書房,段祺瑞正襟危坐,神情嚴肅,窗外的雨聲似乎也為這場即将到來的重要面談增添了幾分凝重。
“大帥。”袁朗站定,緻軍禮。雖然第一次聯合倒直時,段祺瑞因為日本不同意而按兵不發,導緻援軍未至,将袁朗陷于危境,且二人理念有所不合,但袁朗現在到底在段祺瑞手下做事,二人又是親戚,必不可能就此翻臉。
段祺瑞目光銳利,透過老花鏡片,緩緩擡頭看向袁朗,:“袁朗,當前局勢危急,直系如日中天,我們僅僅聯系粵系和奉系遠遠不夠。”
袁朗垂眸:“大帥高瞻遠矚,願聞其詳。”
段祺瑞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曹锟賄選一事,引起了全國輿論聲讨和地方力量的反對,正是我們出手的好時機。”
“大帥所言極是。”袁朗接道,“此事引起軒然大波,不僅損害了直系聲譽,更激化了各方矛盾,無疑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削弱直系力量的良機。”
段祺瑞道:“馮玉祥,你知道吧?此人雖為曹锟麾下大将,但長期遭受排擠與輕視,心中不滿已久。我欲借你之手,秘密聯絡馮玉祥,以共同利益為誘餌,策動他倒戈一擊,打破當前直系獨大的僵局!”
袁朗倏地擡頭看向段祺瑞——這項任務極其不易。不僅要避過直系的嚴密監視,還要設法赢得馮玉祥的信任。但若能成功,必将對直系造成沉重打擊。這麼想着,心中已有計較,遂向段祺瑞道:“袁朗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大帥厚望。”
段祺瑞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桌上拿起一封密函,遞給袁朗:“這是我對馮玉祥的承諾與條件,事成之後将允其官複原職,升他為師長。你且妥善保管,并設法傳達給他。記住,此事關系重大,務必保密。”
袁朗雙手接過密函收好,向段祺瑞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轉身離開了書房。
馮玉祥,這位曹锟手下的悍将,雖戰功赫赫,卻長期遭受曹、吳二人的輕視與壓榨。袁朗坐上黑色轎車,沉沉望着窗外陰雨:……若能借此機會,挑動馮玉祥心中的不滿與怒火,定能讓他成為皖系手中的一枚關鍵棋子。
按照段祺瑞的指示,袁朗開始秘密行動起來。一方面利用自己在軍中的關系網,暗中與馮玉祥的部将接觸,傳遞段祺瑞表達合作的誠意;另一方面則巧妙地利用媒體散布對曹、吳不利的言論,進一步激化馮玉祥心中的不滿。
然而最重要的,還需将段祺瑞的密函呈交馮玉祥。經過一段時日的謀劃,十月末的時候,終于接到了馮玉祥遞來的會面邀請。
……
“——三多,快點兒,晚課要開始了。”同門師兄招呼道。
“來了,來了!”許三多收拾好五觀堂,趕緊洗淨手跟上大家。
今夜晚課在烏木觀音殿進行。從觀世音菩薩普門品開始,許三多雙手合十,跟随衆師兄們開始誠意念誦——
“世尊妙相具。我今重問彼。佛子何因緣。名為觀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