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凜這些日子幾乎都是在惴惴不安中度過的,因為楚莫辭十分聽話的待在燭龍殿内沒有去任何地方,以他對楚莫辭的了解,他是絕不可能沒有動作的。除非是楚莫辭轉了性子,不然沈凜打死也不相信他會這麼安分,所以這隻能說明楚莫辭心中已經有了其他的謀劃,現在在自己面前不過是裝裝樣子。
楚莫辭似乎是感知到了沈凜在看自己,所以昂起頭望向他,然後微笑着問道:“怎麼,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嗎?”沈凜見楚莫辭詢問自己,直接一個白眼丢了過去,“總覺得你沒安好心。”
楚莫辭啞然失笑,他放下手裡的筆對沈凜回應道:“我在你心裡就這般不堪嗎?你讓我在燭龍殿辦事,我可都兢兢業業從未怠慢,難道這般行事也算沒安好心嗎?”沈凜知道他巧言善辯,自己若是與他争論起來,還真未必說的過,于是沒好氣的說道:“得了,在我面前就還是少來這套,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定是有了其他主意才在我這裡裝模作樣。”
“哎呦,你這可是錯怪為兄了,如今我可不比以前,現在我哪裡還有能力和你抗衡,我人都在你眼皮底下,還能翻出什麼浪花?”楚莫辭臉上笑意泛起,似乎對于調笑他這個弟弟十分有興趣。沈凜知道楚莫辭是故意說這些尋釁,反正他總有一百個說辭在等着自己,他單手揉按着太陽穴,望着楚莫辭說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哦,你在說你養在後殿的金絲雀嗎?”楚莫辭眼眸低垂,但是笑意不減,“你将他護的死死的,連見都不讓我見,我還能怎麼不安好心?”沈凜的猜測不是空穴來風,雖然柳叙白的情況還是一如既往,但是他總覺得自從楚莫辭回來後,柳叙白就有些奇怪,似乎總是在戒備着什麼,盡管這種狀态并不明顯,但是沈凜與他同床共枕,這種微弱的改變他是可以感覺到的,縱觀事态流程,他隻能把問題鎖定在楚莫辭身上,因為他是這些日子中唯一的變數。
“他是我師尊,不是什麼金絲雀。”沈凜嚴正的糾正了楚莫辭的用詞,他并不喜歡别人用這個詞來形容柳叙白,尤其是這句話出自楚莫辭之口隻會讓他更加憤怒,楚莫辭倒是不在意沈凜的反應,雖然上次姬戎涅已經告誡過他這個詞在沈凜這裡是禁忌,但是他還是肆無忌憚的說了出來,看到沈凜反應劇烈,他倒是頗為滿意,似乎戳他人痛楚也是他的愛好之一“既然他隻是你的師尊,我又為何見不得?你怕我對他做什麼?”
“楚莫辭,我再說一次,你不要打他的主意,離他遠一點。”沈凜拍案而起,楚莫辭的話是在挑釁他,這一點讓他無法忍受,楚莫辭單手托腮,他并不懼怕沈凜的怒氣而是繼續道:“我便是打了他的主意你又能如何呢?你不想我見他不就是怕我知道他是藍澈,然後對他痛下殺手嗎?”
“是商瓷告訴你的?”沈凜之前推測的時候就知道他肯定已經把柳叙白的事情和盤托出了,但是如果楚莫辭認了此事是商瓷所說,他正好可以給商瓷安個罪名。楚莫辭本來也就沒想保住商瓷,畢竟他知道商瓷這種人留在沈凜身邊也是個禍害,索性便應了下來:“不然呢,反正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掖着藏着不也無濟于事?我要是想真做什麼,你覺得你攔得住嗎?”
“你是非逼我與你刀劍相向是嗎?”沈凜身上殺意彌散,手也攥緊成拳,楚莫辭此刻也将笑意收起,而是鄭重其事的問道:“哦?你要為了一個害你身死的神域罪人,和你兄長動手嗎?”他的眼神也霎時淩厲的起來,雖然他清楚沈凜一定會為了袒護柳叙白和自己起沖突。
“你若執意要為難他,同室操戈的事情我倒是不介意再來一次。”沈凜冷聲說道,手中的滄淵劍立顯,可見他殺意已滿,隻要楚莫辭再出一言,他就會毫不猶豫的與之一戰,楚莫辭見沈凜亮了兵器,自己也單手喚出子夜笛,“我也不介意,正好讓我看看,這些年你有沒有長進。”
子夜笛,是世間少有的以音律為攻擊手段的武器,以千年天音紫翡制成,善音律者可通過曲譜的節奏将律動轉為攻擊方式,若加入魔氣或靈氣的驅動,則可将攻擊範圍擴大數倍,聞聲者皆會受其所控,可攝心亦可殺人。楚莫辭将子夜笛在掌間輕旋,然後輕輕置于唇邊,一道音律悠揚而出,在空中凝化成片刃向沈凜攻來。
沈凜将滄淵劍一橫,毫不費力的将其擋下,他飛速移動身形,背後隻留下他人形的殘影,再顯實形他已站在楚莫辭身前,向他心口刺出一劍,楚莫辭見此手掌一拍桌案翻身而起,然後穩穩落在沈凜身後,他嘴角輕揚,指間遊移在笛身的音孔之上,宮商角徵羽五音在他的操控下迅速排列成一首靈動的曲調。
五種音律在他的催動下化為不同的形态,時而成半月刃,時而成飛花針,一時間沈凜身前被各式的暗器布滿,楚莫辭将笛音上揚,那些停滞在空中的暗器便如雨點般呈包圍之式向沈凜襲來,沈凜将滄淵劍豎立于身前,指間在劍身由上至下輕輕一抹,滄淵劍立刻化做數把,劍心朝下環在他的身旁,劍陣順時針轉動,将攻來的暗器盡數擊飛。
楚莫辭見此立刻調整攻勢,笛音回轉,曲調被切換為羽調式,原本婉轉的曲子突然變得激昂萬分,羽音凝結成數道的水刃,水形屬柔,與沈凜剛勁的劍氣相撞後,化作水沫,繼而再次凝化成更為細小的刃片,繞過劍身繼續攻去。
好一招以柔克剛,沈凜心想,楚莫辭竟想用音律五行對付自己,好在他見過柳叙白使用南明離火,他雙瞳中的藍眸突閃靈光,一道朱虹烈焰瞬起,蛇形環繞于周身,将靠近的水刃迅速蒸發,他借着楚莫辭調音之時,揮手将南明離火引出,火焰順着飛來的水刃逆向攻了回去。
楚莫辭正準備閃身回避,隻見沈凜臉上露出了一副計謀得逞的表情,他指訣一撚,随之一道青雷便在楚莫辭身後炸開,楚莫辭被突入起來的雷決打亂了氣息,隻能急忙調出商調式化出金屏抵擋雷火雙面的夾擊。他原本對沈凜的攻勢是較為了解的,但他沒有想到,沈凜這一次用的招式盡是九阙城的路數,而且每一次攻擊力度都是宗師級别,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正當楚莫辭思索之時,一道縱偶絲擊穿金屏,直直鎖住他的咽喉,沈凜另一隻眼眸中也燃起了猩紅之色,他指間輕輕拉扯,縱偶絲緩緩收緊,他單挑嘴角看着楚莫辭說道:“兄長,還要繼續嗎?”
“原來你的仙法也已如此了得,當真是令人意外。”楚莫辭将子夜笛收了起來,若沈凜僅憑魔宗心法和魔尊修為出手,他還尚可一戰,如今沈凜仙魔雙修,自己哪裡還有勝算,索性就直接認輸。
“既然服輸,那你就離琅環君越遠越好,不然下次,我可保不準會不會要了你的命。”沈凜将縱偶絲收回,随手拿起身旁的桌簾擦拭着絲線上沾染的血液,然後極為嫌棄的将桌簾抛下,楚莫辭摸着自己脖子上被縱偶絲劃開的傷口輕笑道:“還是老樣子啊,下手真狠,一點情面都不留。”
“你若想殺我也總得找個理由不是?總不能因為懷疑我會傷了你的琅環君就将我處以極刑吧?”楚莫辭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土,然後重新坐回位子上,将打亂的紙張整理好,“各憑本事,看是你先抓到我把柄還是我先替魔宗除了這個禍患。”
沈凜知道楚莫辭這人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自己威逼利誘都沒辦法讓他停手,正如楚莫辭所說,既然事情已經翻到了明面之上,那便正面交鋒,沈凜倒也想看看,楚莫辭究竟會怎麼做,如果真到了事态危機不可控的程度,他是不介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這個兄長送上絕路。
“值嗎?”楚莫辭突然發問,“為了這麼一個被神域除名且身犯惡逆的人,做這些值嗎?”他無法理解沈凜對柳叙白的感情,畢竟在他看來,柳叙白這樣的人早該堕入煉獄,為何沈凜卻如此袒護于他。
“自然是值的。”沈凜沒有指望楚莫辭能明白他與柳叙白之間的情誼,像楚莫辭這種總強調要以魔宗大局為重的人來說,怎麼會在意這種細思柔情,“反正這些感情在你眼裡一文不值不是嗎?這種小事怎麼能與你的宏圖偉業相提并論。”
“這不就是不理解所以才問你嗎?聽商瓷說,你在弱水牢剛回歸正身時見他可是恨的要死,這也沒幾天,怎麼就都抛之腦後了?他是給你下蠱了嗎?”楚莫辭臉上又泛起笑容,言語也輕快了許多,一掃之前的沉重之态。
“愛恨本來就是并行存在的,不愛自然也不會恨,你不曾經曆又怎會知道這其中的微妙?”沈凜冷淡的回答道,看着楚莫辭似懂非懂的樣子,他實在懶得再和他解釋。
“真可悲。”沈凜斜眸看了楚莫辭一眼,将這句話丢下,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人物小傳】楚辭塵心
是從何時起,他不願意叫自己兄長了呢?
楚莫辭坐在空無一人的燭龍殿前殿内暗自傷神。
從前,楚雁離明明是很愛粘着自己的。
少時,他們還沒有如今的地位,隻不過是萬千普通魔衆中的一員,那個時候,二人還是親密無間的兄弟。
“兄長,你又來看熒惑魔宮啦?”少年的楚雁離看着楚莫辭滿眼的期望輕聲問道。
“嗯。”楚莫辭伸手摸着楚雁離的腦袋說道,他們出身卑微,雙親也在一場的戰亂中不幸喪生,母親靠着最後的力氣将二人從被大火覆蓋的房屋中推出,随後便被那無情的火焰吞沒。
從此世間,隻剩他們兩個相互扶持。
好在魔宗官場的任免并沒有世襲罔替這一說法,除了魔尊是憑借天魔血脈穩坐其位,其他的尊位都是依靠實力說話,所以熒惑魔宮成了楚莫辭的執念。
他想給弟弟和自己更好的生活,所以,必須進入這裡,成為這裡的一員。
熒惑魔宮的魔甲軍選拔迫在眉睫,楚莫辭沒有什麼師門指導,所有的技能都是靠着每夜以偷師的方式窺學到的,他站在那一間破敗的茅屋之中,一遍遍的練習着。
“兄長,你還不休息嗎?”少年的楚雁離從那一團草團上緩緩睜開眼,楚莫辭見狀收了招,然後走到楚雁離身邊,柔聲道:“吵醒你了?”
“沒有,隻是兄長不在身邊,我睡不着。”楚雁離眨巴着那琥珀色的大眼睛乖巧的答道,但看楚莫辭滿頭濕汗,便從懷裡拿出一塊不算幹淨的帕子為他将汗珠拭去。
“明日就是選拔日了,不刻苦些怎麼行?淮洲乖,等明日之後,兄長再陪你睡。”楚莫辭将那件已經補丁滿布的薄被替楚雁離蓋好,然後清唱着家鄉的搖籃曲,哄他入睡。
這一刻,楚莫辭心裡甯靜無比,楚雁離雖然年紀小,但是卻格外懂事,因為知道自己辛苦,所以從未同自己讨要過什麼,這一點,楚莫辭總是覺得有所虧欠。
為了這個弟弟,他明日一定要進入魔甲軍的編制。
但這終歸是一個美好的願景,楚莫辭的身手平平,很快就被刷了下來,其他人的實力超群,所以對楚莫辭出手也沒有留情,以至于他遍體鱗傷,血迹斑斑,胳膊似是骨折,楚莫辭不禁皺眉。
他并不是在意自己的傷勢,也不是為落榜而難過,而是因為手臂受傷會導緻他無法幹體力活,那麼養家的擔子就會落在楚雁離身上,正當他暗自傷神之時,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這位公子,請留步。”
楚莫辭回頭望去,一個身着華貴的男子正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笑容溫柔,面容姣好,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
那時的楚莫辭還不知道,他的生活會因為這個男人,産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深知自己身份低賤,所以說話的聲音也謙卑的很,“請問,有什麼事嗎?”
男子緩步上前,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後繼續道:“方才在競技場上,見你出招的路數混雜,不知你是哪家的弟子?”
“我不是,我隻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比不了公子金尊玉貴。”楚莫辭眼眸低垂,淡淡說道,他的自輕自賤引起了男子的興趣,他輕笑着說道:“你根骨不錯,要不要跟着我,做個近衛?”
“敢問閣下是?”面對突如其來的善意,楚莫辭本能的警覺了起來,身在底層,他可從不相信别人輕易給他的好意。
凡事必有代價。
身在塵埃的他,從出生開始,便被教導要将那些無用的感情放下,因為那些雜亂的情感會讓人上當受騙,也會讓人心軟迷失,想要在這噩夢一般的境地裡活下,他能做的,對除了楚雁離以外的人,都無情無感。
“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熒惑魔宮七聖君之一的喬心塵,你可有聽說過?”
“喬聖君安。”楚莫辭客客氣氣的躬身行禮,不小心牽動了受傷的手臂,面色立刻難看了起來,但他還是盡可能的保持着平靜,對喬心塵說道:“世上沒有白來的午餐,我也不信着天上掉餡餅可以剛好砸到我的頭上,喬聖君想要我做你近衛,所為何求?”
“哦?小小年紀,就已經知道要和我談代價了?真是不簡單。”喬心塵對楚莫辭産生了欣賞之念,但随後,他的眼神也從方才和煦變成了一抹柔情。
“說是看上你的能力很不現實,畢竟,我們不熟。”喬心塵突然起手,緩緩的撫摸着楚莫辭的臉,盡管楚莫辭很是抗拒,但他也不敢做出反抗,畢竟七聖君的名頭他是清楚的,能在其位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吃罪不起。
“若我說,看上你的這張臉,你是不是更好接受?”
“所以,你不是要我做近衛,而是想讓我做你的男寵?”楚莫辭敏銳的捕捉到了喬心塵話裡的含義,身子也不由的退後幾步,臉上立刻顯現出了嫌棄之色。
“男寵?你從哪裡聽來的這詞?”喬心塵大笑了起來,但随後卻又肯定道:“你若要這麼說,也不是不行,畢竟跟着我,你可以擺脫現在的困境,一躍成為人上人,如果你願意,我可以……”
“我願意。”楚莫辭的回答,讓喬心塵為之一振,後半沒說完的調笑話語也僵在嘴裡,不知要如何講出,他不知道,在剛才那一瞬,楚莫辭心裡究竟經曆了怎樣的煎熬。
短暫的幾秒鐘,楚莫辭将自己的人生捋了個遍,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懷好意,也知道對方想要的,遠不止這張皮囊這麼簡單,但是對方有一句話,卻深得他意。
成為人上人。
隻有這樣,楚雁離才不會跟着他受苦,他才有機會翻身。
身體而已,也不是不可以作為交換。
楚莫辭如是想到,這代價,他給的起。
喬心塵的本意,隻是想讓楚莫辭放下敵意,邀他入夥也确實是看在他的根基穩健,日後定是個不錯的幫手,相比起那些在競技場中炫技的小醜,他更中意楚莫辭。
但楚莫辭卻好像将他的意思完全誤會,這一點令他有些意外,但楚莫辭卻還是答應了他這非分之求,一臉視死如歸,這倒是更讓喬心塵有了興趣。
“行,你既然願意,那就收拾收拾,來府上找我吧。”喬心塵沒想解釋,畢竟他是真的看重這個好坯子,隻要自己不出格,楚莫辭遲早會改變看法的。
他将自己的腰牌給了楚莫辭,然後轉身離去。
回茅屋的路上,楚莫辭心裡複雜不堪,他不知道,若是讓楚雁離知道自己做了他人的床侍,會對他這個兄長産生怎樣的看法。
但是有了着落,也算是圓滿。
“兄長,你回來了?怎麼樣,選上了嗎?”楚雁離早早就在大門外等着,他身着單薄,在寒風中一等便是一個上午,楚莫辭見狀,趕快走了過來,用未受傷條手臂将楚雁離抱住,然後強作開心的說道:“選上了,一會就去報道。”
“太好了兄長!”楚雁離在他懷裡興奮的說道,“那兄長快去梳洗吧,别耽誤了時辰,我去給兄長拿藥,等下幫你清理傷口。”他竄出楚莫辭的懷抱,一路小跑進屋開始翻騰藥品。
希望,他能一直這麼快樂吧……
楚莫辭自知以後生活晦暗,所以便将這一份美好的願望寄存在了楚雁離身上。
來到喬心塵的府上,楚莫辭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低着頭,沒敢再看坐在主位上的喬心塵一眼,見他有些緊張,喬心塵一時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于是屏退下人,淡笑着向楚莫辭走來。
不能躲不能避的狀态讓楚莫辭渾身不适,他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等待着喬心塵發話。
“緊張什麼?這男寵不是你答應要做的嗎?是不是有些後悔?我可以給你機會重新選。”喬心塵故意試探了起來,他知道對于這對一個男子來說,是極大的侮辱,所以想看看楚莫辭會怎麼做。
“答應的事情我不會反悔。”楚莫辭依舊沒有擡頭,可見心裡還是有所懼怕。
喬心塵見狀不禁笑出了聲,看來他沒有看錯人,此人确實是個狠厲的角色,連自己都能交付出去,日後必成大器,他緩緩将手伸了過去,隻見楚莫辭緊閉雙眼,身體也不由的顫抖起來。
讓楚莫辭沒想到的是,那隻手沒有做任何冒犯的事情,而是在他的肩上輕拍了兩下,他睜開眼,看着喬心塵滿臉不解。
“說了是來叫你做近衛的,不是男寵,放心吧。”
“我這人一向喜歡看好看的人,若是生的醜陋,就算再有能耐我也不會錄用,你生的不錯,自然入得了我的法眼。”
“等傷養好,就去訓練,以後用的找你的地方還很多。”
說完,喬心塵便從腰間将錢袋拿出,丢給楚莫辭,“聽人說你還有個弟弟,好好安置一下。”
“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叫什麼?”
楚莫辭看着眼前之人的态度轉變,在原地愣了愣,随後他馬上反應了過來,眨巴着眼睛說道,
“楚莫辭,小字淮書。”
“好,淮書,以後你就住在我府上,聽候差遣。”喬心塵說完話,便從大殿離去,空蕩的大堂之中,隻剩楚莫辭一人。
事情的變轉太快,他的心砰砰直跳,喬心塵的話他并沒有全信,盡管喬心塵什麼都沒有做,但常年的習慣讓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無所謂,反正爛命一條,怎麼着自己都不虧。
至少現在,他不用為了錢再擔心,喬心塵給的很多,足夠他和楚雁離好好生活一段時間了。
終于,他們搬離了那個四處漏風的茅屋,因為要經常出入府邸,楚莫辭便在無妄天内尋了個較為便宜整潔的房子,供楚雁離居住。
他帶着楚雁離在無妄天的大街上閑逛,将這些年沒有買的東西都給他買了個遍,這也算是為了以後不能時長陪着他而做的提前彌補。
楚雁離懂事,知道他公事纏身,所以也沒有多說什麼,反倒是安慰楚雁離寬心。
“兄長,謝謝。”楚雁離抱着楚莫辭給他買的東西,低低的說了一句,楚莫辭蹲下身子,莞爾一笑,“謝什麼,我是你的兄長,給你買什麼都是應該的。”
“其實兄長不必為了我這麼奔波,就算是過以前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隻要能和兄長在一起,什麼樣的生活都是可以的。”楚雁離擔心的看着他被繃帶綁好的手臂,他知道,從今日開始,楚莫辭會一直陷在這樣的危困之中,聚少離多,他實在放心不下。
“瞎說什麼呢。”楚莫辭看出了他的擔憂,便駁口了回去,“以後啊,兄長還得指望你,等你長大,來幫兄長好不好?”
這種對于未來的期許,楚雁離從未質疑,畢竟楚莫辭一向說到做到,這一次也不例外。
“好,那兄長一定要等我。”
“好,一言為定。”
自那之後,楚莫辭很少回家,潛心跟在喬心塵身邊訓練,喬心塵也絲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所學都傾囊相授,如喬心塵所想,楚莫辭進步飛快,掌握了方法之後,他的身手很快便超越了一般的魔甲軍,假以時日,便可與七聖君同席而論。
喬心塵身為聖君諸事纏身,加上魔宗内亂,戰争不止,喬心塵時不時就要離開無妄天去往南境北境平亂,他不在期間,府上的一切都交給了楚莫辭。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内,楚莫辭與政法的有了較為密切的接觸,他将喬心塵所留下的卷牍都審閱數遍,他天生聰慧,所以在一番苦讀與琢磨之下,很快便可以代替喬心塵處理一些政事,威望與聲名也在此刻樹立了起來。
“淮書,聽說昨日的論辯是你勝了?”喬心塵端坐在主位上飲着清茶詢問道。
“聖君說笑,也不算勝,隻是他們的理論站不住腳罷了。”楚莫辭淡淡說道,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喬心塵看着他這模樣,不禁笑了起來,“你來府上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麼還是這幅冷冰冰的樣子,我又不會吃了你,就不能裝的熟絡些?”
這話不假,喬心塵自打和他說明自己的想法之後,确實沒有做過任何逾規越矩的事情,一直幫襯着自己,盡可能的教給他一些輔佐之術,好讓他能盡快上位。
這是喬心塵的私心,因為他為了更加了解楚莫辭,曾偷偷跟着楚莫辭回過那所無妄天的小房子,親耳聽到他對楚雁離說自己裡進入熒惑魔宮的時日又近了一些。
那是楚莫辭的夢想。
自己這聖君之位雖然坐的穩,但是他無法确保每次戰争之後,是否能有命回來,所以他想替楚莫辭達成這個心願。
因為這些時日的相處下來,他發覺楚莫辭比他想象中的要單純,除了他的弟弟,他的心裡再無一物,他沒有其他人那樣的野心,一心隻有他的弟弟,所以隻要能保證楚雁離的生活水平,楚莫辭就可以永遠對他忠誠。
但是喬心塵有了一絲不該存在的念想,他在見過楚莫辭對楚雁離的溫柔之後,心裡居然也升起了一絲期望。
他似乎開始期待,楚莫辭待他也能如此。
這樣的欲念随着時間的沉澱,愈發的蓬勃,盡管這樣的想法已經越過了他之前定下的紅線,但他還是想嘗試。
他不想勉強楚莫辭,畢竟他猜不透楚莫辭的心思,生怕因為過度主動而導緻他更加疏遠,所以喬心塵選擇的方式便是放緩速度,将所有的心意落在一言一行中。
“我的命是聖君給的,聖君想聽什麼,我都可以說。”楚莫辭毫無感情的回答道。
唉,喬心塵心中低落,果然這世上除了楚雁離,無人能打開他的心扉,既然如此,那就先投其所好吧。
“算了算了,不逼你了,讓你說句軟話可真難,對了,你弟弟年紀也不小了,最近我時常不在無妄天,你一人若是忙不過來,就帶他來府上,讓他替你打打下手可好?”
“啊?”楚莫辭第一次露出了失态的驚愕之色,喬心塵的決定讓他再次震驚。
果然,隻有說道楚雁離,他才能這麼反常,喬心塵很滿意楚莫辭的狀态,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見楚莫辭在自己面前展示出個人情感。
“啊什麼啊?怎麼,你不想和你弟弟多聚一聚?這些年你在府内忙碌可是沒少冷落他,我也沒虧待你啊,怎麼就舍不得給你弟弟置辦個大一點的宅院,這麼多年還擠在那麼一個小房子裡。”
喬心塵的話算是說到了楚莫辭的心裡,楚莫辭咬了咬下唇,心裡也開始掂量,過慣了苦日子,手上的銀錢總會按需劃分,所以從沒有想過要提升生活水平,喬心塵的話倒是提醒了他,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自己,早已經不必再斤斤計較這銀錢問題。
“我……确實沒想到。”楚莫辭聲音柔了起來,眼神裡充滿了歉意,他的确沒有喬心塵心細,這些問題,他從沒在意過。
他的樣子讓喬心塵格外滿意,終于算是見到他有了點人味兒,所以繼續道:“那就不必置辦了,讓他搬到府上好了,你們兄弟同吃同住,你也不必來回奔波,以後你教教他,若是做的不錯,以後也留在我府,我自不會虧待了你們。”
“真的可以嗎?”楚莫辭的眼睛裡透出了欣喜,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如果真的能達成,那他就再也不必與楚雁離分離,但轉念一想,喬心塵這麼做,不可能絲毫不取,所以他便恢複了以往的樣子。
“那聖君這次想要什麼?”
怎麼這麼多年還是這樣?喬心塵苦笑,自己每次給楚莫辭的善意都會被當成是一場交易,所以自己還得編個理由才能讓他心安理得的接受,但這次,喬心塵沒打算按照以前的方法。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所以也不必問,當你欠我一次就行。”
“淮書,這世上不隻是利益,還有情誼。”喬心塵歎息了起來,“别把我想的那麼壞,你要知道,不是每一次,我都需要你回饋。”
喬心塵的話說的落寞無比,但楚莫辭卻沒能明白這其中的含義,“我會記得聖君的恩德,若是聖君需要我排憂解難,淮書定會為聖君沖鋒陷陣。”
雖然這答案并非喬心塵心中的标準答案,但終歸是讓楚莫辭說出了一句不同往常的話語,他心裡也欣慰不少。
“淮書,以後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可……”這樣直呼姓名,太過僭越,楚莫辭有些猶豫,他不知道喬心塵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叫我名字。”喬心塵的話語堅定,不允許他有絲毫的反駁。
“喬心塵。”
“把姓去了,叫名字。”看着他為難的樣子,喬心塵笑的合不攏嘴。
“心……心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