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端倪,他早該察覺的。
自己居然全數忽略了。
柳叙白這一次,就是赴死而來,他根本就沒有想着活着回去。
他想用彌留的時間,替自己消除最後的阻礙。
同時也是為了,再多陪伴自己一陣。
哪怕隻有片刻,他也覺得值得,他義無反顧。
但最後僅剩的日子,自己都沒有讓他留下一點好的回憶。
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讓他體嘗了不被信任的痛苦。
他是被自己活生生折磨死的。
為什麼他的身體會如此孱弱,他不是有天尊本源之力護體嗎?他的靈心道骨也……想到這裡沈凜猛然擡起頭,他開始發覺不大對勁,柳叙白自打到了魔宗開始,身體的自愈能力就急劇下降,沈凜細思後發覺事有蹊跷,柳叙白在來魔宗的時候隻與将離接觸過,自己被魔氣侵蝕後意識全無,那個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将離,那個時候隻有将離在,他定然知道些什麼。
沈凜的眼神轉向将離,然後含着淚凝眉問道:“将離,你是不是也有事情瞞着我?”
将離原本想要否認,因為柳叙白并不想沈凜知道,但是沈凜的神态卻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再加上柳叙白已去,他若保留這些秘密也毫無意義。
沈凜見将離欲言又止,便知自己的猜測沒錯,将離一定是知道些什麼,他厲聲道:“你若再瞞我,就别怪我不顧同誼之情。”
“說!你到底知道什麼?我初到魔宗的那天,琅環君到底出了什麼事?”
“你現在的這顆靈心道骨,是琅環的。”
将離哽咽的說道,想着柳叙白經受了麼多,居然落的這麼一個凄慘的下場,眼眶不由得也紅了起來,“因為當初你的靈心道骨幾近破損,他為了救你,受了莫大的苦,才将靈心道骨換給了你。”
什麼?沈凜一時間愣了神,現在在他心中跳動的靈心道骨是柳叙白的?
他原本以為是雪參靈竅丹的作用,沒想到竟然是柳叙白搏命的結果,他一把扯住将離的衣領,憤怒的說道:“若是我不問,你還打算瞞騙我多久?将離,我視你為知己,你竟也……”
“琅環與我簽訂了言靈死契,他不希望你因為這個覺得虧欠于他,也是因為言靈死契,我才能第一時間知道琅環出事了。”将離任由沈凜宣洩着自己的怒火,他知道沈凜現在遠比自己要痛苦的多,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隻能以這種方式讓沈凜好受一點。
将離不想沈凜這個時候還一直誤會柳叙白的好意,沒有言靈死契的束縛,他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訴說了出來:“我聽聞你曾責怪琅環為什麼要拿你與商瓷做交易,其實當初琅環抉擇兩難,但你若不受衍魂儀式,作為分體的你就會真的死去,但是他隻能盡可能的多争取一點時間陪伴你,所以以交易的形式換的三天與你共處,也正是因為這顆靈心道骨,你正身合體可以才可以保持本心,不受心魔所控。”
“他的心裡,真的隻有你。”
“我們看在眼裡,也都清楚,為什麼你卻不能知曉呢?”
“寒濯,你不該誤會琅環的。”
“你心裡,從未真的信過他,可他卻一直對你深信不疑啊。”
沈凜的眼淚再次填滿眼眶,他松開将離,轉身跪倒在柳叙白的身前,緊緊攥着他的手,然後泣不成聲的說道:“你做這些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應該告訴我的。”
“你應該告訴我的……”
隻可惜柳叙白已無法做出回應,沈凜伸手撫着他的鬓發,緊咬着下唇,為什麼他沒有多信任柳叙白一些,但凡他多相信一點,都不會被心魔控制,柳叙白也不會死的如此凄慘。
他不知道柳叙白在背後為他做了這些,如果早知道他把靈心道骨給了自己,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柳叙白跟着自己來北境,更不會在他彌留之際那樣對他。
“兄長!”門外傳出一聲驚呼,沈凜擡眼望去,一個穿着素衣面容俊美的男子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氣喘籲籲,雙頰通紅,顯然是跑的很急,他身後還跟着一位身着墨色長衫的清冷男子,二人正是一直未曾露面的白玉京與夜觀瀾。
白玉京見到柳叙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瞳孔急劇收縮,情緒立刻激動了起來,他越過衆人,将攔在床前的沈凜一把推開,撲在柳叙白的身上,拉着他已經冰冷的手說道:“兄長對不起,我來晚了。”
但看柳叙白滿身遍布傷痕,白玉京便知他一定受了不少罪,他用手輕貼着柳叙白的臉頰,眼中閃過晶瑩,“為什麼不等我來,為什麼不願意再多留一時半刻,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我們已經失去了阿清,不能再失去你了啊,我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就隻想讓你活着……”
“你不是答應了我會好好活着嗎?”
“你不是說前塵往事都放下了嗎?”
“我就不該回神域,我就不該走……”
“玉京……”沈凜剛準備說些什麼,卻被白玉京憤恨的眼神喝退,白玉京認得那貫穿的滄淵劍劍傷,沈凜這個混蛋到底幹了什麼?
他沖着沈凜厲聲道:“你告訴我,我兄長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會傷成這樣?”
“是不是因為你?是不是?”
“我被心魔控制,疑心他與神域做了殺局還有……與風知還的私情。”沈凜面對白玉京,他不敢有絲毫保留,将所有的過程都講了出來。
“我不是要故意傷他的,我真的不是……”
白玉京走到沈凜面前,擡手在他臉上重重的打了一記耳光,這一巴掌力道很大,沈凜的嘴角被抽出了鮮血,白玉京将他按在地上,一拳一拳的砸在他的臉上,每次的出拳力道都加深幾分,他恨不得現在就将眼前人活活打死。
但沈凜沒有絲毫怨言,柳叙白對于白玉京來說也尤為重要,如今是自己心魔的原因導緻柳叙白身死,白玉京的任何行為他都可以接受。
“你不配我兄長這麼付出,你竟然這麼對他!沈凜,你還有沒有良心!”
“他為你做的還不夠多嗎?還不夠嗎?”
“你到底還要索取多少才能滿意,他已經把所有的都給你了!”
“你知不知道,他為此付出了多少?”
“混蛋!你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是你殺了他!是你!”
白玉京沒有給沈凜任何解釋的機會,數拳之下,沈凜臉上也鮮血汩汩,在打到有些疲累之後,他起身長舒了一口氣,然後面無表情的對夜觀瀾說道:“觀瀾,帶兄長走,讓他離這個狼心狗肺的人越遠越好。”
夜觀瀾沒有說話,而是靜默的聽從白玉京的吩咐上前将柳叙白抱起,柳叙白的身子如同一片薄紙,頭顱後仰,手臂無力的垂落在一旁。
夜觀瀾的動作很輕,他并不希望柳叙白的遺體再受到任何傷害,沈凜見此立刻擋在夜觀瀾身前,他不能讓白玉京和夜觀瀾帶走柳叙白。
别帶走他。
一定還有辦法。
琅環君不可能就這麼放棄自己。
一定還有别的辦法。
“你給我讓開,我要帶兄長回九阙城,你别礙事。”白玉京沒有和沈凜商量,而是疾言厲色的說道,他一腳踹在沈凜的身上,想讓他離柳叙白遠一點。
沈凜也沒有退讓的意思,他死死攔住夜觀瀾的去路,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玉京,觀瀾,我求求你,不要帶走他好不好?”
“是我該求你,沈凜,你就不能放過他嗎?”白玉京強忍着眼中的淚水,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對沈凜沒有絲毫的憐憫。
“若是當初我就認出是你,斷斷不會讓你留在九阙城,也不會讓你拜在兄長門下。”
“你就應該死在問天峰的冰天雪地之中。”
“是我錯了,我自诩聰明卻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為了你已經連命都沒了,還要受骨生花的永世折磨,沈凜,算我求你,你行行好,放過他吧。”
白玉京的聲音顫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極度讓他痛苦的事情,雙眼的淚水不斷的落下,夜觀瀾則要比白玉京冷靜許多,他擡腳掙開沈凜的手,繞開他的阻擋,帶着柳叙白繼續向外走去。
沈凜快步繞擋在二人身前,雙膝跪地,重重的在地面上叩首,用極其卑微的聲音乞求道:“别帶走他,我不能沒有他。”
見沈凜糾纏不止,白玉京正準備發難,若是沈凜再阻攔,他便現在就送沈凜歸西,手中的靈氣刹那間彙聚起來。
這時,一旁沉默許久的夜觀瀾緩緩開口,聲音平冷淡漠:“玉京,你還是與他說明白吧,不然他不會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