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上輩子的軌迹,他應該随意尋個借口躲到角落裡,換上提前備好的衣服和面具,給沈觀情留下一封信後遠走高飛。換個新名字,從此與嘯水山莊再無瓜葛。
世人将會見證一位武林新星的崛起,也會目睹他與朝都第一劍客譚清明的恩恩怨怨,唯獨不會在意一個大家族裡的二世祖就此沉寂的消息。
但他偏偏不想這樣做了。
上輩子快意恩仇,他隻遵從自己的心活着。雖然最後遭了報應被連心訣反噬,卻也仍舊稱得上酣暢坦然。這輩子他重活一回,他不想再帶着過往的枷鎖,這次他的心該是向前的。
譚清明。
岑驚影無聲地念着這個名字,蓦然莞爾一笑。
這次是該與你告别了。
——就讓所有業火熄滅在這一刻,掙紮的魂靈擺脫咒念的束縛,自由地沖向屬于他的光明。
——我不欠你的。
後院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驚叫,緊接着是兵刃同時出鞘的聲音。沈觀情留在岑驚影身邊的人是精銳中的精銳,耳力都是上乘,這段距離完全不在話下。刹那間衆人紛紛褪下疲倦的面容,不用吩咐就手持利器自動成陣,将他牢牢護在身後。
岑驚影下意識将峥嵘劍捏在手裡,拇指抵在劍格與劍鞘之間,食指如同靈蛇一般繞過劍鞘的脊背,指尖不安地翹起又落下。
如果譚清明此時在側,一定能有所發覺——這是他畢生宿敵十二樓出手前的标志性動作。當指尖再次點在劍鞘上,長刀舊池台的刀光必然驚世而生。
“去看看。”
岑驚影扣住峥嵘劍的劍柄站起來,朝守在身邊的侍從發号施令。
還沒等他出了屋門,就見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跑進來,遇上門檻都忘了擡腿,一頭栽到地上。霎時在場所有人都如臨大敵,生怕這人突然暴起殺得血流成河。
這人連滾帶爬地往前了幾步,看見岑驚影冷淡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臉“哇”得一下哭嚎出聲:“公子,後頭有、、有有有水鬼!”
·
半刻鐘前。
沈觀情和岑驚影從主殿分别,帶着一個小隊往後院走。越往後院走他便越覺得蹊跷,前殿潔淨得與蕪園整體的基調格格不入,後院雖然荒涼,卻也帶着翻修過的迹象。
依此看來,他倒是冤枉了園子裡的管家。
不過這些修理的痕迹明顯有了年頭且中斷得異常突兀,池塘邊一半是上了新漆的欄杆,一半是斷成幾截看不出形狀的碎木頭。漆筒和釘子就晾在一邊,工匠卻不知所蹤。
“我記得這池塘底下有山泉泉眼,回頭買幾條錦鯉放進來養着。”沈觀情忙上忙下指點一番最後指着池塘補充,“花色挑喜慶的,公子喜歡。”
說完,他又轉過身背對池塘指着假山道:“這上面移栽些竹子過來,隻要紫竹,其他品種一概不……”
沈觀情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腕被人牢牢扼住,力氣大得想要生生将他的手折斷一般。他甩了兩下掙脫不開,正欲發火卻見那人如同被奪了七魂三魄一樣,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手指向池塘的方向,嘴張着,卻說不出一句話。
順着他的手臂看過去,沈觀情瞳孔一縮,登時腳下生出一股涼氣直沖天靈蓋。
“退後!都退後!”
沈觀情心跳如擂鼓,不知從哪爆發的力氣直接将身邊人過肩摔在地上,抽出他腰間的佩刀指着池塘,嘴裡仍朝身後站着的衆人喊:“成守陣擺開!不要疏忽!”
平靜無波的池塘裡緩緩浮現一個巨大的黑影,掩藏在發綠的水色之中。黑影邊上還跟着一個巨大的白色影子,兩個影子難舍難分,恐怖程度不分伯仲。
沈觀情心裡瞬時閃過不下二十種猜測,每種猜測都讓他的頭皮一陣一陣發麻。聯想到路上聽茶客所講的“鬧鬼”傳聞,他的潛意識裡已經相信了最荒謬的那種。
他上前一步,握着劍的手開始微不可見地發顫。眼見那影子就要浮出來,他不得不将真氣注入劍身,趁影子顯露真身的前一刻持劍劈向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