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刀?”
聲音冰冷得不似從岑驚影喉嚨裡發出來,化成虛空中的一記重拳将所有回憶痛擊成破碎的翎羽,從空中杳無聲息地墜落,暴露出現實原本的模樣。
譚清明盯着岑靜音的臉,卻沒發現任何破綻。峥嵘劍是天底下難得的寶劍,劍的主人沈觀情也是這一代武學傳承的新星,于劍法上頗有心得。然而這樣一柄寶劍在岑驚影手裡,卻用得毫無章法——準确來說,不論是劈下來的角度還是力道,還有動劍時的身形,無一不顯露這人對劍招身法并不熟悉。
甚至可以說平時和用劍一點關系沒有。
剛剛那一劍來得突然,譚清明從未細想,而今他才隐約覺得,岑驚影收招時的樣子與記憶中的十二樓竟有些相似。明明兩個人容貌沒有半分重合,連用的兵器都不同,他心裡竟然升騰起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有什麼資格來指點我?”岑驚影反問,“沈觀情,送客!”
沈觀情橫劍上前,道一句“得罪”就想把譚清明往外請。譚清明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他,長身玉立站在木橋邊,身形巋然不動。
“你們這些人是捉不到鬼的,還容易折幾條人命進去。”譚清明一個巧勁不動聲色地化解了沈觀情手上的力道,向着岑驚影道,“流魂陣靠活人陽氣維系,若非你們人多勢衆,恐怕早就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岑驚影捕捉到話裡的關鍵:“流魂陣?”
“前朝秘陣,以生魂為陣眼,控人心術,奪人性命。”譚清明朝池塘揚了揚下巴,“姓梁的可不是淹死的。”
沈觀情眉心一松,顯然是被譚清明說動了,橫在身前示意送客的手緩緩放了下去。隻聽譚清明繼續說:“習武之人,加上……陽氣本就最盛,遠遠超出流魂陣本來架設所需,因而陣眼會舍棄原本的人選,另尋他物。”
“不可能,”岑驚影斬釘截鐵地否認,“流魂陣與連心訣都出自前朝天域聖女之手,煉成皆需長久時日,根本不符合屍體屍變程度。你是不是當我好糊弄?”
譚清明沒想到能聽到他提起連心訣,不由得一愣,上前按住岑驚影的肩膀:“你對連心訣了解多少?”
被譚清明猛地這麼一靠近,岑驚影心口疼得如同被利刃捅了個對穿,當場嘔出一口血來。沈觀情和譚清明雙雙吓了一跳,同時伸出手扶住他搖搖晃晃的身體。
“我最不喜歡騙子。”岑驚影渾身脫力,後背被冷汗洇濕,全靠沈觀情的支撐才能站穩,半阖眼眸對譚清明冷言道,“請譚大俠盡快離開蕪園,您若是再和我這麼糾纏下去,我就送您沉塘,永遠陪伴着那隻水鬼。”
岑驚影擡起眼睛:“而且誰都不會知道。”
“流魂陣吸食魂力,等同于豢養傀儡。陣眼從被選中的那一刻就提前宣告了死亡,隻不過尚有一絲氣息殘存,實際上就是一具會喘氣的屍體而已。”譚清明抓着岑驚影的胳膊不放,“因為你們的到訪,流魂陣抛棄了他,他也就失去了繼續苟延殘喘的機會。”
岑驚影繼續橫眉冷對:“說完了嗎?說完請你出去。”
“别急,還沒,”譚清明笑了笑,語氣四平八穩,“眼下陣中失去支撐一切的中心,必然會從你們中再挑出一個來。不論是‘捉鬼’還是‘破陣’,你都需要我。”
見岑驚影又要辯駁,譚清明搶先開口,一字一頓地說:“因為天底下隻有我能做到。”
譚清明的咬字很清晰,放慢語速與加重語氣的講法讓每一個字都像是刻進岑驚影的腦海,愈發顯得蠱惑人心。
有關流魂陣的傳聞岑驚影了解得不多,隻依稀記得和連心訣同宗同源,布置起來要花上一番心血,解開更是糾纏不斷,因此也就将譚清明的話信了七七八八。
“我還有一個問題,”
譚清明見岑驚影态度有所緩和,松開他的手臂站得遠了一些。岑驚影心口的疼痛随着兩人距離的拉開也逐漸緩解,說起話來也并不似方才難捱。
“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公子。”譚清明的聲音微微不穩,“在糖水鋪子時,公子又為什麼幫我?”
“我心腸好,見不得有人被毒死。”岑驚影全身力氣都倚在沈觀情身上,懶散的樣子像一隻饫甘餍肥舔爪子的猛獸,“也最讨厭蠢貨,連茶裡被人下了毒都不知道。”
“心腸好就擡手便要殺人,照這說法,閻羅殿豈不是要變觀音廟了。”譚清明看着他沒什麼防備打嘴仗的模樣不由得主動揶揄一句,岑驚影的眼刀當即飛來,就聽譚清明又道,“我這人心腸也不錯,最見不得病歪歪的菜雞逞能,連自己不适合用劍都不清楚,還趕着去流魂陣裡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