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小塊黑暗來自落鴻劍上纏着的綢緞,它的主人用了十成功力,隐去自己的身形與呼吸,就算是岑驚影站到他身邊,也不會發現一點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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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觀情背對着牢房大門坐着,縱然走廊盡頭的牢房距離二層水牢最遠,卻仍舊偶有動靜能夠傳來。
肖涼的嚎叫他聽得真切,可心底一點憐憫不忍都沒有。他沈觀情作為嘯水山莊的大師兄,為人處世光明磊落,肖涼對他的那點心思他早早就看得真切。
礙于師兄弟情面,他不願刻意疏遠,隻堅持自己的本分,卻不想最終還是助長了肖涼心裡不曾熄滅的苗頭。
為什麼要說岑驚影配不上自己的好呢?
沈觀情想不通。岑驚影漂亮,聰明,性格又好,在嘯水山莊的時候除了會和老莊主吵嘴,和他們這些師兄弟從來都不擺公子的架子。這樣一個人,怎麼會配不上他的好呢?
況且岑驚影一笑起來,就讓人把所有俗世都抛到身後了。
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沈觀情分辨得出這聲音并不屬于岑驚影,因此連動都不動。待腳步在他身後停止,他才面對着牆壁開口:“你若是來勸我頂了罪名,就省省力氣,我不會做出任何不利于公子的事。”
那人輕蔑地笑出聲,而後劍刃破空,牢房門上的鎖“吧嗒”掉在地上。
沈觀情一驚,站起身來看着他,發現譚清明不疾不徐地将落鴻劍收入劍鞘,拉開牢房門坐到他的對面。
“我不是來勸你的,我是來幫你。”譚清明将落鴻劍橫置在腿上,聲音帶着胸有成竹的威嚴與命令,“按我說的做,我保證蕪園很快能恢複風平浪靜。”
沈觀情也跟着坐下,氣勢上卻矮了一頭:“我憑什麼要信你?”
譚清明摩挲着落鴻劍的劍柄,興緻缺缺地說:“你們這些小孩兒,面對江湖前輩的指點居然不跪下來磕頭謝過,真是不知好歹。”
沈觀情一時語塞,摸不清楚這究竟是一句玩笑話還是朝都第一劍客的授業方式。就聽譚清明繼續說:“眼下對于你們家公子來說,最要緊的不是查出幕後主使,是如何能平息動亂,在你們中樹立威信。”
“這有什麼難的?”沈觀情不解地皺眉,“大不了就把肖涼殺了,有異議者一并處置。”
譚清明又笑起來,這回眼裡多了幾分憐愛。
“殺一個人可以,”譚清明平靜道,“當你殺的人越來越多,剩下的人非但不會臣服,往往還會聯合起來拼盡全力将你推到。除非你能像我一樣,”
“像你?”
譚清明點點頭:“擁有絕對能震懾住他們的功力。”
沈觀情又被哽得說不出話,半晌才憋出一句:“所以你想怎樣做?”
“動亂在人心,當然是攻心為上。”譚清明解釋得非常細緻,“大家之所以動搖,是因為你和肖涼這兩個舉足輕重的人接連有了殺人的嫌疑。而這嫌疑一時間難以清洗,沒人知道這口鍋接下來會砸到誰的頭上,奪去誰的性命。此事若處置得太狠辣,之後難免人心渙散;處置得不公允,又會落人口舌。”
沈觀情“咦”了一聲,突然發問:“大家的動搖難道不是你暗中挑唆,故意當衆公布肖涼的口供嗎?”
譚清明對此置若罔聞,自顧自繼續說:“肖涼必須死,死亡是解決叛徒最為萬全的方法。岑驚影在乎你,你必須幫他立威,不然遲早出大亂子。”
沈觀情有些被他說動,追問道:“怎麼幫?”
“你以對手下看護不嚴之名向岑驚影請罪,岑驚影舍不得動你,”譚清明回憶起提及沈觀情嫌疑時岑驚影那副要和他拼命的樣子,臉色差得出奇,“屆時我會讓人鼓動他出手與你一戰,勝者活,敗者死。”
“不可能!”沈觀情毫不猶豫地拒絕,“公子的武功并不在我之上!”
譚清明對他的拒絕毫不意外,語氣沉靜淡漠:“我會出手控制局面,你和他隻會戰成平手,最多讓你受些輕傷。經此一戰,岑驚影才能改變原來的形象,真正取代你在大家心裡的地位。”
沈觀情将二人的對話回味了一遍,并未找到明顯疏漏,才斟酌着再度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幫岑驚影而已,畢竟我還拜托他尋了人。”譚清明說着,話鋒陡然一轉,“我聽說你們公子酷愛刀法,可有慣用的名刀?”
“刀?”
沈觀情意外地揚起眉毛,不無驚詫地說:“嘯水山莊劍道承襲多年,從未出過用刀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