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驚影還未看到譚清明的身影，就先聽見一聲充滿了陰鸷的冷笑。

譚清明站在門口，擡頭望見岑驚影小小一團斜倚在床上的樣子，身形紋絲未動。

“難不成還要我請你進來，”岑驚影忍不住嗆聲，“譚大俠要與我這個晚輩計較一戰之仇嗎？”

吱呀——

譚清明将支開窗戶的叉竿拿走，合上窗戶不留一點縫隙，而後才走到床邊坐下，語氣淡淡地說：“你身子還沒好，穿得又單薄，少吹風。”

“我要是你，我現在就會抓一把毒死人的藥草，仗着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的輕功，把它混進我的藥裡。”岑驚影抻了個懶腰，饒有興緻地看着譚清明，“這樣一來，天底下唯一一個能扛過鴻門十二式的人就不存于世了。”

譚清明不由得啞然，而後才開口解釋：“我不在乎虛名。”

“朝都第一人譚清明當然不在乎，”岑驚影重重地阖上眸子，眼睫不易察覺地顫抖，“妄圖成為天下第一的無名小卒可就沒這麼豁達。”

“你怎麼知道，我就沒有一點想殺了你的心呢？”

譚清明一愣，表情空白地看着岑驚影的臉，反複确認他的傷并未傷在腦子上後，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岑驚影低聲答應，接着說道：“你我萍水相逢，我也曾救你一命，卻沒想到你竟在祭台前想取我性命。我岑驚影平生最恨恩将仇報之人，你這條命我救過，可現在我反悔了——”

話還沒說完，譚清明倏地撲到岑驚影身上，借着身形修長的優勢将他死死壓在身下，一隻手支在岑驚影耳邊，一隻手攫住他的喉嚨，強迫他仰起頭将所有話音都吞回腹中。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譚清明輕挑眉頭，表情看似沉着冷靜，眼裡卻閃着偏執的光，“你說誰，恩、将、仇、報？”

岑驚影想張嘴說話，然而那隻強勁有力的手始終掐在他的脖子上，連新鮮的空氣都難以順暢通過。

“如果不是這張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的臉，我會真的以為你是十二樓。”

譚清明距離岑驚影不過咫尺，帶着侵略性的目光如同他的劍一般，一寸一寸從岑驚影的皮膚上刮過，妄圖将他僞裝的皮囊盡數砍碎，剖開他心底最本真的模樣，把他極力掩藏的一切公之于衆。

兩個人滾燙的鼻息交織在一起，岑驚影能感受到譚清明身上他最熟悉的冷冽氣息正像一位戰無不勝的将軍馳騁疆場，在他的身上攻池掠地，把季千鶴為他細心打理的蘭草香一點點掩蓋殆盡。

“我見你第一面，就覺得你們倆像了。”譚清明發出一聲輕快的感歎，手上力道卻一點不松，“不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刀法，甚至是對我的态度……”

譚清明蓦地笑了起來，薄唇勾起了一個明顯帶着喜悅意味的弧度，手腕驟然發力，仿佛真的想要了岑驚影的命。

“他也和你一樣，也想殺了我。”

岑驚影調息運功，卻發現沒有半點用處。他受連心訣限制的那點微薄内力在譚清明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反抗譚清明一隻手都做不到，更别提現在整個人都壓在自己身上。

缺氧帶來窒息感充斥整個大腦，眼前一陣一陣止不住地發黑。瀕死的危機讓岑驚影不得不掙紮起來，緊接着又迅速被譚清明壓制住。譚清明像賞玩古畫一樣欣賞着岑驚影的反應，興味盎然地“啧”了一聲，眼裡閃着癡迷貪戀的光。

“你真像他，”譚清明低下頭親了親岑驚影緊皺的眉心，“但你不能像他。”

唇瓣在他的眉間一觸即分，帶着點缱绻的情意和千載難逢的溫柔。岑驚影簡直覺得這是莫大的恥辱，譚清明分明是想要在他的額上燙一個窟窿！

脖子上束縛的力道很快放松下來，空氣極速灌進他的肺裡，随之而來的就是一寸一寸的抽痛。岑驚影大口喘息着，停不下來的劇烈咳嗽讓他疑心是否一會兒會吐出一盆血來。

然而随着喘息逐漸平靜下來，岑驚影怒目而視，對着譚清明的臉揚起一巴掌——

雙唇猛地被一陣溫涼封住，冷冽的氣息以一個極為溫存纏綿的動作被一點點渡進他的口腔。眨眼間氣息交錯唇齒相依，那是一個帶着安撫意義的吻。

岑驚影的所有動作都在刹那間頓住，思緒直沖雲霄，發出了一聲含糊又意味不明的呢喃。

我們不是宿敵嗎，他為什麼要親我呢？

他難道不想殺了我嗎？

半晌，譚清明才坐起身，把被親得暈乎乎的岑驚影摟在懷裡，低聲道：“不是你太像十二樓，是我想他了。”

岑驚影這回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好任譚清明抱着。隻聽譚清明繼續說：“别總想着激怒我，我怕有一天我會真分不清你們兩個，然後把你當做他——”

“殺掉。”

岑驚影嘴唇嗫嚅了一下，卻聽見自己用很平靜的語氣問：“十二樓不是你的妻子嗎？”

譚清明老實地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又點了點頭，像是回憶起過往來：“我們沒拜堂成親，甚至關系都不算親厚，但他心裡應該是有我的。他覺得我辜負了他，所以躲起來不見了。”

岑驚影佯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歪着頭聽譚清明講話，心裡卻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