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沈落聽坐在殿中,有些隐忍地悶咳一聲。他看着百花谷那邊魔獸失控,又看着林清風站在巨大蓮花之上解了衆人心魔,有些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
“出去吧。”他身邊的爐火又旺了些,其中時時泛起淡紫色,昭示着主人心緒不平。
身後的女使微微俯身,而後消失不見。
有些困倦地坐在躺椅上,任由疼痛充斥經脈,沈落聽撐頭看着林清風想起昨夜的夢。
修士不做夢,一旦做夢便是帶着些神的預示,但是沈落聽并未與任何人說過,從少年入道時便常常做同一個夢。
這場夢在他尚且年少時很是模糊,這些年過來夢境越來越清晰。夢中的他在一處雲霧缭繞處,時不時會有仙人過來行禮,喊他“大人”。他們似是都不敢與他對視,隻十分恭敬地行禮之後便安靜退去。
每次入夢都是等這些仙人問候結束,他周圍就蒙起了一場大霧。
沈落聽低頭看向自己左手手腕,似是還能感覺到那種觸感。
大霧之中,什麼都看不清,沒有聲響,隻有一根紅線從他的手腕向前延伸,他跟着紅線的拉扯緩緩向前走。少時這根紅線并不清晰,隻細細淡淡的一條淺色,他也曾快步跑上前想知道這紅線的另一頭究竟是什麼,卻被大霧阻擋,醒來後一無所得。
策劃于雪山之上的那場自刎震動整個界,讓他更加确信自己的身份,隻是紅線的盡頭究竟是什麼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剛剛。
林清風站在蓮花之上,他有些無趣,昏昏沉沉間再一次陷入夢中。
夢中依舊是過來問候的仙人,隻不過這次卻說着“恭喜”。待衆仙消失,他順着紅線往前看,白霧散開,紅線盡頭的背影纖細修長,削肩細腰,垂落在身側的右手被衣袖蓋住大半,隻露出自然彎曲的手指。
她指如蔥根,小指上赫然纏着幾圈紅線。紅線繞過指肚似掉非掉,襯得那雙手越發漂亮起來。
前面人稍稍動彈,垂落的紅線更緊了些,沈落聽在夢中清晰地感受到左手手腕上的牽拉感。
可是夢中的他十分平靜,心中并無旖旎,看着這根代表姻緣的紅線将他們二人相連,心中更多的居然是怒意。
站起身,沈落聽有些恍惚地動了動右手小指而後看向影像,腦海中那個女修的背影與站在蓮花之端的林清風漸漸重合。
怒意?沈落聽有些疑惑。
夢中那股憤怒來得莫名其妙,就像是那根纏繞在他們二人之間的紅線一般都讓他琢磨不透。
不過,林清風竟也是來自上界嗎?沈落聽仔細回憶,卻發現那些仙人未與林清風說過話,甚至視如無物。
沈落聽坐在殿中,感受着體内一點點撕裂的經脈面色卻難得紅潤了些。
在那一次之後,師祖就在自己身上布了陣法,一旦他的身體破壞到了臨界點,就會自動修複。這些年他嘗試了許多方法,都無法殺掉自己,師祖會比任何人快地抵達他身邊,讓他求死不能...況且他的身上還背負着這一界的蒼生,無數人盯着他。
他會故意傷害自己,在師祖發現的邊緣一次次地試探,像是唯一能夠獲得的快感,但是現在不同了。
感受着體内的疼痛,沈落聽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這根紅線将他與林清風綁在一起,他難得生出些真切的樂趣。也許,他能從這個凡人修士身上發現些什麼。
崩塌的地動聲響起,沈落聽看見影像中的林清風側頭,而後像一道翠綠的疾風般沖向後山。
哼,強弩之末。
沈落聽擡手撣撣衣襟,化作一道暗紫色靈力從昆侖躍出。
林清風來不及喊出聲讓百花谷掌門築起結界,隻能從芥子袋中翻出個荷葉扔下去。好在掌門反應也快,跟在林清風身後接過荷葉口中念念有詞,有淡青色結界慢慢築起。
可是有些來不及了,雪崩沒有征兆,勢不可擋,就像是有一股巨大的靈力從中推了一把,緻使安靜的雪山轟然向下崩塌。
猶如山體滑坡一樣,白茫茫的雪色猛然間動了起來,不但刺得人眼睛生疼,爆發出的破壞力也像是自然境大能的全力一擊。
地底下的震動連帶着眼前的白雪催倒大樹,樹被連根拔起卻在刹那間翻滾着掩埋在雪地之中沒了蹤迹。雪像是浪潮一般,從上翻滾下來,亦像是厚重的雲霧一樣卷起又重重落下。
林清風拼盡全身最後一股靈力,将體内所有可以調動的靈力推上築起一方結界,鋪天蓋地的雪湧來被她的結界擋住,又從結界上方滑落。但她體内的靈力在快速消失。她轉頭看向身後,身後衆人全部圈在荷葉之下,掌門靈力充裕,正站在結界處阻攔提劍的單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