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走了。”
徐美好輕輕兩個字打斷喬落的思緒。
喬落輕點頭。
她低着眸,凝視地上的塵土,上頭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腳印。
交錯成網,慢慢地散開。
喬落視線落在毯子上,忽然發現上頭繡的是太陽花,針腳和圍巾一樣。
她怔忡片刻,清了清嗓子。
南河的冬天幹冷,喬落不太習慣這個溫度,嗓子發幹。
微微吞咽幾下。
勉強緩和了點。
愈發熱鬧的服務區,雜音多了起來,徐美好突然點了點她的肩膀。
“喬落,我去接個電話。”
喬落點頭,徐美好拿着手機站到避人但可以看她的地方接電話。
不清楚接的誰電話,神色不太好。
喬落沒有窺視他人的習慣,慣性偏移開視線。
大部分停下來的人都趕着去吃飯,亂了一氣這小片安靜下來,光線稀薄,像是蒙了層冷暗的灰,喬落收起餘光,縮在袖子裡的手扣了扣布料,冷空氣從鼻腔進入胸腔,有些刺激的酸澀。
幾秒後,三輛大車從坡上挨個下來停穩。
動靜大了些,揚起不少灰塵,喬落輕蹙眉,眯了眯眼。
無法躲開。
她就沒動了。
喬落呼吸有點顫,她擡眸看見稀疏人群裡走來的陳川。
灰撲撲的天氣,他高高瘦瘦,一身黑,頭發被風吹亂,那張一笑就很有魅力的臉全露出來,多了幾分十六七歲的少年氣。
和旁人不同。
陳川身上有她看不懂的東西。
在他察覺看過來的那刻,喬落垂下頭。
風拂她的臉頰,她的發。
她的眼眶幹澀,心口彷徨,離舊址越來越遠,産生的無歸屬感就更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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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來的那三個開大車的中年男人應該是熟識,中間那輛車上的吆喝着其他兩輛車下車去買東西,他們和三個少年人擦肩錯開。
陳川斜身,不着痕迹地護着手裡的白色保溫杯。
身側跟着何必言、趙明讓兩人。
趙明讓臉頰越吹風越紅,啃着手裡的雞腿,一臉不服氣:“不是。這歌怎麼不好聽了?再不好聽也沒你唱的難聽。”
何必言頭上扣了個黑色毛線帽,鏡片反射出光,黑色半截手套指節邊緣有點脫線,用食指戳住趙明讓的頭推走,“再難聽也沒你唱的難聽。”
趙明讓偏蹭過去,“你放屁!窄莊誰不知道你五音不全,一開口天上的鳥都得給你吓死。”
“你說是不是!陳川,你說!”他小哈巴狗似的拐回來拽住陳川的胳膊。
陳川懶洋洋地躲開他手裡的雞腿,“趙明讓,你要是敢把這個蹭我身上,我把你打成鳥。”
趙明讓手立馬收了,“……好的,哥,您老慢走。”
何必言笑,挨了趙明讓一拳,他反手攬住他的肩往下壓,把涼透的手往衣領子裡塞。
“錯了沒?說,你說了沒!”
“癢,癢!”趙明讓吱吱哇哇的亂叫,“我錯了!哥!言哥我錯了!”
陳川斜他倆一記,邁步往前走了。
這會兒車又密集不少,小小的面包車夾雜在其中顯得精巧,風口剛好被一輛小貨車堵上,隻留下細細的幾道風,喬落的頭發藏在藍色圍巾下,鬓角的發一直飄個沒完,皮膚在光下呈現無生氣的白。
陳川遠遠看着她。
那小瘦子不知道又在想什麼,人都出神了。
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
難養啊。
車影中,陰柔的光稍逝一瞬又出現,陳川蹲在她跟前,從兜裡把包裹嚴實的包子袋拿出來,聲音不疾不徐:“沒給你買油餅,對你來說太膩,這個是豆沙包。”
末了,他又說。
“豆漿也沒給你放糖,如果覺得包子甜了可以中和一下。”
喬落沒什麼反應,淡淡地望着他。
習慣了。
沉默的鹵蛋。
陳川瞥了她眼,幹脆站起身拉開車門,把兜裡的揣着的保溫杯放好又關上,然後一手熱豆漿,一手冒熱氣餅的喂到她的嘴邊。
他修長的手指攥着不足200ml的紙杯,左腕骨露出小小一截,突出幾道筋骨,上頭有半個咬痕,應該很多年了,咬的很深,可見當時的慘烈。
沒等她再看的清楚些,袖子就被人無所謂地扯了上去。
“看清楚沒?”
喬落直接扭開頭。
用行動告訴他:誰要看。
陳川蹲在那,繼續仰眸看她,聲音沒什麼勁,欠嗖嗖的說:“好了,老闆,來,别客氣。花錢就是買享受,先湊合着就新鮮空氣吃。”
喬落剛要吃,就聽見他又來了一句。
“老闆,人要懂得接受現實。”
喬落凝着他,眸子微暗,慢慢攥起火。
她不用誰來評判是否接受現實。
緊接着,陳川不帶一分真情地說:“畢竟人是真的上不了天也修不了仙,都沒那個潛質,懂吧?”
喬落:“……”
來個人,把他的嘴縫上。
這人不犯賤會死嗎。
喬落盯他幾秒,真的無語了,氣呼呼地咬了一口豆沙包。
跟咬他一口似的。
陳川舌尖頂了頂上颚,忍笑。
喬落表情微僵,有點後悔咬這麼大一口。
餡太甜了,不好吃。
很膩。
她側頭喝一口豆漿,這個也很一般,刺啦啦地下胃了。
翻滾起陣陣的不适感,喬落抿唇,沒吭聲。
花錢了,得吃。
不能便宜他。
陳川看出她極其細微的皺眉,但目前條件有限,沒辦法改善。
沒一會兒,他指節開始泛紅。
喬落躲開頭,表示不吃了。
再吃下去她絕對會吐他一身。
總算是吃飯了,陳川把豆漿、豆沙包裝一塊,拎手裡,輕飄飄地“哎呀”一聲,表情沒什麼大起伏,冷冷淡淡,嘴角卻上揚,冒出來四個字:“老闆,真棒。”
這欠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