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承,又忽悠你妹妹了。”披着件帶毛的外大衣,宋語安走出來,勉強勾出一抹笑,“我可沒說這話…”
“反正是真理,我替您說了。”易承吐出苦滋滋的葡萄籽,背倚着架子。
“你這張嘴——”宋語安話沒說完,眉頭突然皺起,偏過頭,翻過手背蓋上口鼻,重重咳了幾聲後,她腰往下彎,用随手帶着的紙巾擦着嘴。
易承餘光瞥見這一點,想也沒想一步跨過來,輕扶住她肩。
秋秋聞聲沒抱住蘋果,人還矮巴巴一個,跑過來,皺着張小臉,雙手抱住宋語安的腿,仰頭,“媽媽…”
“我沒事兒。”宋語安虛閉了下眼,掙紮着又睜開,剛想拂開易承的手,一聲咳嗽又抑制不住地“吐”出來,她身子輕飄飄顫抖着,“我…我沒……”
易承凝眉,擡起她的手臂,彎下腰将人背了起來,冷靜道:“别說話。”
他擡手将那件外大衣拉到她脖頸上,托着人往上提了些,轉頭對秋秋說,“秋秋,乖,回屋寫作業,等會哥給你帶糖回來。”
“好。”
秋秋眼裡包着淚,忍着沒流下來,一步三回頭地往後退到屋内,猶豫了一會兒才關上門。
易承松了口氣,掀開簾子出去,剛鎖了門店,走了沒兩步,路口的路燈閃着閃着就熄兩秒、亮起來也是暗黃的光線,而在光線之下,立着三五個人,偏黃黑的臉上,纏繞着一圈又一圈的煙霧。
易承往後退了一小步,屏息間,能感受到背上的人偏向和緩的呼吸,他沒多想,晃了兩步虛招,就背着這條道跑了幾個大步。
黑哥們連忙調轉方向,内部急轉沒太反應過來,七七八八撞了個“響”頭,互相罵了幾句髒,才繼續追人。
串了街道後,易承沒再多跑,在電線杆旁停下,看着一衆人冷聲:“有病?”
“有病?有什麼病,我沒病啊!”
“啊?我有病?我怎麼不知道…”
領頭大哥兩腳邁出,一腳踹飛一個,朝兩邊吐了兩口口水,才轉回頭看向易承,罵道:“小子,老子警告你,好好說話。”
易承冷呵一聲,神色嚴肅,“滾。”
“滾?”領頭大哥上前一步,視線從上向下,從他背上的人到腰上的布袋都看了個遍,忽地笑了,笑聲雷動,“把錢給我,我就滾。”
“不可能。”易承腳下錯了些步子,搬了一天重物,此刻肩背酸痛,連着手上都沒太多勁兒,軟趴趴的。他輕皺眉,齒間嵌進内嘴皮裡,清醒回力後,他道:“欠的錢,日後我會還;但現在不行。”
“現在不行。”領頭大哥背着手上前,面目猙獰了些。
“要送你媽進醫院啊?老子可不準,誰他媽不知道,醫院就是個吸血的地方,隻要人進去了,不吸個傾家蕩産,人能完整出來?老子反正不信。放你媽進醫院,你哪來的錢還老子!!”
“來,兄弟們,把人給我攔下,跑出去一步,老子斷了你們的糧,聽明白了嗎?”
他話一落,連同地上的兩個“翻殼王八”都一個鯉魚打挺原地彈起來,随即,幾人兩臂打開,互相交握着,将本就逼仄的空間縮得更小了。
易承吞咽了口口水,蹲下身将宋語安輕輕放下,借着起身的刹那,擡腳踹向最先竄進來的人的手,而後,轉身就按上那人的肩,用力來了個過肩摔
…人交替着上前,甚至還有兩人一齊發力的,他體力逐漸透支,手臂上連續承了幾道重擊,不知是誰繞到旁,沒有分寸地用頭撞向他後腰…
刺痛兼着震痛,一并湧入神經,他受不住地軟下力來,可内心深處的情緒,卻讓他本能地固守原地,哪怕以身扛擊,也沒讓人越過他守着的區域。
……
床頭櫃上的手機忽地亮了,纏在手腕上的表劇烈震顫着。
易承從清晰的體感中猛地驚醒,連着呼吸幾口,才吐出那口壓在胸口的濁氣。
約莫一分鐘後,他才平穩下呼吸,擡手用手背抹了把額間的發,下床,看了眼手機上亮着的時間:“04:03”。
拍響房間裡的燈,易承進了浴室,洗了個冷水澡後,用毛巾擦頭時,洗漱着。
直到跨出門,看到門口馬路上停着的貨車時,他才從迷亂中抽離,五感具體起來,他拉開副駕的門,坐上去,笑着道:“楊叔,早啊!”
“早。”楊越啟動車子,開了有幾米距離,打完哈欠,說:“你不困嗎?天氣冷了,今早在床上蹬了半天才爬起來…”
易承抹了把頭發,倚着窗,回道:“有點兒,不過風一吹就醒了。”
“這個确實是,畢竟天冷了嘛。”
等到了城西的批發市場,易承睜眼,将手機裡記錄好的水果種類和數量翻出,複習一遍後,就收了手機。
這家批發市場,很大,但商販都是零碎的,一條道貫通下去,批發的東西幾乎沒有關聯。
楊越隻管開車,從左開到右,打直兩步,又從右開到左。
易承則看着這些賣的東西,鎖定要買的,就推開車門,跳下去,談攏價格後,就把貨物搬上車……
行雲流水完,貨車上滿了個十之八九,而這時,易承才偏着頭,将一直放在安全帶旁的小毯子撈起來,蓋住頭繼續睡。
車外依舊靜悄悄的,太陽沒有露面的迹象,遠端的月亮,彎彎的。
楊越看了眼時間,“06:10”,确定不會耽誤店面擺貨後,把車速放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