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離易承家,隻有十分鐘左右的路程。
易承在前方帶着路,難得的一言不發,目視前方,視線所及落不到實處,像是深陷思緒迷團裡。
同樣,
直到鑰匙插進門鎖孔裡,發出具有穿透力的一聲雜響,許桑才輕皺眉。
吃頓燒烤把腦子脹壞了?
怎麼無緣無故就跟人“回家”了…
“喝杯溫水,暖暖胃。”易承提着水壺倒了半杯水,遞給落座沙發的許桑。
“謝謝。”許桑接過,隔着透明杯身,感受着裡端傳出的熱度,低頭喝了一小口。
“我先上個廁所。”
許桑看了他一眼,“嗯。”
易承伸手按了下肩頸處,散着筋骨,就往廁所走去。
許桑抱着水杯喝了兩口後,就開始打量周遭環境。
并不算大的房間,物件兒也少,但莫名很溫馨。
頭頂懸着飾品簡單的吊燈,燈光分兩層,内裡一層白亮,偏外一層近乎橙黃,兩相結合,将屋内星星點點都打上柔和的光線;總體幹幹淨淨,除了窗台處堆着的水果箱、紙殼,累了幾大層,帶着些不算難聞、但不容忽視的氣味。
就近把水杯放到茶幾上,許桑瞥了眼茶幾下方随意倒扣着的書,書名很明晰——“數學基礎級練題”,而略小一些的字眼上,标的是“高二下”。
和目前的學段有一學期之差。
“哥哥?”秋秋踏着毛拖鞋走出來,人不大,套的睡衣毛絨絨卻炸開一大坨,乍一眼看不到人的程度。
見到許桑,有些摸不着頭腦。
許桑撤回視線,一眼望到她的造型,頓了一下,“秋秋。”
秋秋笑嘻嘻的,扒拉了兩下亂得不成樣子的頭發,“哥哥,我哥呢?”
“你哥在這兒呢。”輕快的嗓音落出,易承在身後輕輕揉了下她的頭,“怎麼還不睡覺?”
“哥!頭發都被你弄亂了…”秋秋癟了下嘴,“明天星期六。”
“……污蔑啊,本來就亂的。”易承收回手,将另一手端着的果盤放到茶幾上。
“切。”秋秋鼓着張臉,走到對面開了電視,雙腿盤着坐在茶幾前,抱着遙控闆,把音量往下調了很多。
易承拿起個蘋果,順手摸過水果刀,熟練地削皮。
削到一半,他片下一小塊“白花花”,用刀尖戳住,遞到許桑面前,“要吃嗎?”
“不用。”許桑應了聲,視線越過他,落在沙發底隻露出半截兒的書上。
還沒看幾眼呢,就四五本書了。
隻是位置都比較特殊,比一般進門随便踢掉的鞋的落點還要離譜。
電視裡,播着每天如此、易承看都看膩了的動畫片——《熊出沒》。
秋秋把自己裹成一團,仰頭望着電視,眼裡亮亮的。
“先說好,我沒專門學過吉他。”易承咬下那塊蘋果,咽下後,抽過小盤子,一邊切塊,一邊對許桑說,“隻會一首,還是從我媽那順來的,聽不下去了就直說。”
許桑“嗯”了一聲,視線從“被馬蜂追的光頭強”身上錯開,看向易承,“我沒什麼預期值。”
易承頓了兩下,才笑道,“…你這話說的。”
進卧房前,易承把切好的一盤蘋果推到秋秋面前,說:“秋秋,一天一蘋果。”
“醫生遠離我!”秋秋彎起眉眼笑着,一團人蠕動了兩下,抱過果盤,正欲大吃一頓時,看向起身的許桑,問:“哥哥不吃嗎?”
“謝謝,不用。”許桑平和地看着小女孩。
“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厲害啊。”一旁,易承“酸”道。
“哪裡哪裡。”秋秋故作老成,除了軟糯的嗓音,那小表情還是有幾分模樣的,“哥,不是你說,‘往外拐,旋回來不就落你身上了。’”
許桑輕勾唇,頗有興緻地看向易承。
“……”易承頓住。
他就不興多說話,回旋镖不知道落他身上多少次了。
前有呂丁,後有秋秋,還沒完沒了了…
“快吃,吃都堵不住你嘴。”易承被許桑看得有些不自在,想着,拉住他手腕,便要往自己卧房裡帶,“看你的光頭強吧…”
“好啊好啊。”秋秋爬坐起來,往沙發上坐去,還撈過小毛毯,把自己包得暖暖的。
進到卧房時,易承才松了他手腕,将置放好的吉他取出,用腳勾住凳子坐下,挑眉,“随便坐着吧。”
許桑撫上手腕,壓下方才泛起的異樣感覺,倚着門,看了眼屋内。
這間卧房也小,一張床,一個書桌,上面連着書架,書架上擠滿了書,大多是些雜書,根據厚度目測基本都是上百萬字;連着書桌的是衣櫃,關着的。
總之掃了一圈,幹淨得連多的椅子都沒看見。
“你彈就是。”許桑單手插兜,目光随散地看着他。
“咳…”易承大概也是第一次被人盯着去拉完一首曲目,指尖落下前,閉眼深呼吸了幾次,才面色平靜地開始落指。
開頭是悠長流轉的調,始終落在一個區域間,起承轉合裡,帶出清麗麗的和緩。像身處有風自由的原野,不過,幾秒後,便漸漸飄來成絲不成片的烏雲,有斜成線、卻連不成串的雨點随風翩跹。
指尖輕點,許桑不由地閉上眼。
第一次聽時,易承并未出聲,隻有樂器聲在黑夜裡成響;這次稍有不同,掃弦之時,易承在輕輕地唱。
易承的聲音很好聽,平時說話時,極富少年氣,陽光張揚;而此時,伴着曲目舒緩的調,他聲音不免低沉了些,垂着的眸中,氲着淡淡的傷感。
“……往後的餘生,我隻要你……”
短短幾分鐘時間,像火箭一樣流逝得飛快,還未細細品味,就沉入記憶,落成有聲的過往。
許桑睜眼,發自内心地拍了兩掌,“好聽。”
“啧。”易承起身,将吉他放在旁邊,直起身子,看着他,眼神些許迷離:“實不相瞞,這首曲子,是我媽逼我學的。沒成想,亂七八糟一通學,還能得你一聲‘好聽’。”
許桑問,“逼你?”
問完,他心道:今天問題怎麼這麼多?
“自然是:‘條條大路通羅馬’的道理在她老心裡根深蒂固。”易承說得很不經意,“她怕我吊兒郎當考不上大學,聽了些大媽的議論,就滿腔熱血去淘了把吉他。”
“也不知道怎麼學的,反正後來她會了,還愣是要我學會,我若不學,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實在不得已,我才去偷了些旁門左道練着會了……”
聽完,許桑簡短作評,“挺有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