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辦公室門被輕輕敲了一下,而後,有個柴瘦如猴、滿臉青春痘、半彎着身的學生進來了,擺着手來回跟辦公室裡的老師都問候了一遍。
“來了?雲平。”白曉莉收整好,撩了一撮頭發在手心裡攥着,“你給的發言稿我看了,挺有激情和号召力的,就隻幫你改了些細節。”
“謝謝白老師。”李雲平鞠完标準躬,接過五六張A4紙:“老師辛苦了。”
“我看學校的安排是:晚自習前有個彩排流程要走,到時候你——”
徐富正說着話呢,忽見李雲平停在了他辦公桌旁邊,彎腰在桌上放了幾張紙,很有禮貌地說:“徐老師,我寫了一份發言稿,想到明天就是200天誓師,怕您太忙給忘了。”
“啊?”徐富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找過他,接過紙看了一眼。
正中央,3号标題宋體明白寫着:高三200天誓師大會優秀學生代表發言稿。
接下來是:“尊敬的領導,親愛的同學們:我是理一班的李雲平,很榮幸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在此……”
徐富眉毛一跳,疑惑出聲:“雲平啊,我,我這次沒找你啊。”
“啊?”李雲平眼神都恍惚了兩秒,手指攪在一起連忙翻轉,“我聽班長說了誓師大會的事,之前的發言不都是我來做的嘛,我還以為您忘了通知我,就先拿着發言稿來找您了。”
許桑輕挑眉梢:
搞半天,他總算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啊……”徐富的視線來回在兩學生身上橫跳,他咂摸兩下嘴皮子,有些左右為難,“那個,雲平,你先回去,下節下課再來我辦公室一趟吧。”
“好。”李雲平垂下頭,眼裡流出些顯然的失落,他攥緊衣角,磨蹭兩秒後出了辦公室。
站在走廊,他抹掉眼角蓄着的淚,走着走着突然拐道,上了一樓。
“哎,這孩子。”徐富把紙拍到桌上,撫額,平緩呼吸後才道:“我等會去班上解釋清楚,你别放在心上啊。”
“嗯。”瞥了眼紙上的文字,許桑平淡地撤回視線。
手寫的…也不嫌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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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安排發言人,通知到當事人就行。工作量小,還能起到個保持神秘性的作用,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考慮到同學融睦的問題,徐富還是抽下午自習課的最後半分鐘,簡單做了個無關輕重的宣布。
“許哥,優秀學生代表,你都要上台發言了?”下課後,呂丁沒抑住激動,轉過來驚呼,“也太牛逼了吧。”
稱贊詞也忒匮乏了。
許桑淡淡看他一眼,習慣性地用餘光瞥一眼同桌,沒見到趴着的腦袋,還挺不習慣。
剛準備收回視線,就見門口又多了幾個身影,都是些熟悉面孔。
嗯…這是從早上出老徐辦公室後,他第三個課間,第三次注意到有人盯他。
“鴻途幾乎穩在年紀三四名,從高一開始發誓沖,沖到現在都還沒有機會上台呢,你簡直了!”
“我不要面子的嗎?”趙鴻途也轉過來,臉上飄過兩朵陰雲,又立刻擠上笑臉,“不過,說實在的,能換個人聽講話,也挺不錯。”
閑了,許桑揉了揉指節,搭話:“換個人?”
“嗯,之前都是李雲平代表發言的。”呂丁聲音放小了些,“每次五千字打底,我每次都聽睡死過去。”
不知何時伸了個八卦腦子的陳慢,幽幽舉手:“加一。”
“啧。”許桑輕笑,“預備校領導啊。”
“這話沒毛病!哈哈……”陳慢連忙接,“附中産業鍊包全的。我聽老徐說,咱校長,上做到幼兒園,下開到殡葬業,就差個大學了。附中畢業,附中就職,死了還有附中來收屍,哎媽,笑死我了!”
考慮到要彩排的問題,今天下課時間提前了十分鐘。
許桑實在不明白,拿個話筒往那一站就張嘴巴的事,到底是哪一環需要排練…等校領導們磨磨蹭蹭走完東場逛完西場,他往台上站了兩秒,就溜出龐大的隊伍群。
正想聽聽稿子效果,組織的老師尋半天沒尋到人:“诶,優秀代表呢?”
目睹許桑飛步竄離現場,徐富提着過長的西裝褲子就沖過來,臉上五顔六色的:“人還小,被餓着了,奔食堂吃飯呢。”
解釋完,他呼出兩口氣:
這小子!
聽着操場上時隐時現的話筒音,許桑笑着回來時,教室後門莫名被堵着了。
他“啧”了聲:來了。
時裝秀一樣,幾個吊兒郎當披着校服外套的,下面破洞褲、乞丐褲、碎布條褲、拼接褲雜式雜樣的。
乍一眼望過去,辣眼睛。
“不是,理一班的後門,是随随便便一個人都能進的嗎?咱一班守門人呢?快出來秀秀你的肱二頭肌!”陳慢作為班長,站最前面挑大梁。
“為什麼不秀腹肌?”人群中有個姑娘大聲提問。
陳慢耐心解釋:“咱是去示威,又不是去開屏!用得着腹肌嗎?”
門口幾位互看一眼,排頭的鄧茂光狠狠幹咳一聲,才勉強吸來對方半數的注意力:“你們班許桑呢?出來見見!”
“許哥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從陳慢張開的手臂下擠出來,呂丁掏出随身攜帶的本子,有模有樣地翻了兩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看!想見許哥的,一個本子都記不完,你先排個号!”
一秒沒停頓,他大聲說道:“小小……鄧茂光是吧,排好了,剛好250号!”
他這話一落,後面跟風看熱鬧的笑成一片,氣氛都跟着熱烘起來。
許桑斜靠着牆,一副閑心看好戲的态度,望着人群中的兩人,笑了聲。
“陳慢呂丁,你們!”鄧茂光自知說不過他倆,憋下這口氣來,将教室裡從頭到尾都看了一遍,确定人不在位置上時,才端着架子轉身,說:“人不在就算了。這次我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們計較,下次等着瞧!”
有女生小聲接道:“這麼用詞,白老母上來就給你兩腳踹北冰洋去!”
“咳!”鄧茂光瞪了那人一眼,和四五個人一同轉身。
隻是,剛轉正,幾雙眼睛蓦地僵住——面前,立着個身形修長的少年,唇角勾着笑。
暮時橘紅發沉的晚霞,映着他半邊臉,亮着,精緻得像琉璃彩抹出的畫。
這他媽不就是許桑嗎!
鄧茂光仗着身後有人,往前挺了一步,說道:“許同學,晚上好啊!”
許桑淡淡回話,“晚上好。”
“那個,後門就在操場那邊。”把前提列好,鄧茂光昂頭,“等會放學,後門見!”
許桑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好。”
□□也好,買場教訓也罷…都他媽是些他玩膩的東西。
“啊?!”
“啊?!”
兩聲驚訝,異口同聲地發出。
陳慢愣了兩秒,“不是許哥,他這明擺着要去欺負你呢!”
鄧茂光也愣了,心道:這就答應了?他還沒準備好陣仗呢…
沒多解釋,許桑掃了眼擋着門的人,那人立刻往旁邊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