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看了許久,許桑才收回視線,也懶得關窗,回到書桌前,攤開一套題開始做。
這幾個小時下來,他始終處于一種異常亢奮的狀态。
于他,不正常也不應該——靠刷題抑制一會兒後,他突然把筆摔在桌上,轉頭看向對窗大敞着的窗。
低聲罵了句自己:他是人吧?
又不是死了幾百年的屍體,經曆了這事怎麼可能沒點情緒。
想着,他把消息免打擾關閉,沒等兩秒,大壩決堤一樣,湧出幾十條不止的消息,主要是易承和梁意杉。
許桑輕頓,先點開了易承的。
【校服專洗機:明天周天,來我家做作業?】
【校服專洗機:你家也行。】
沒繼續浏覽下面的消息,他點到備注欄,把這個稍有些礙眼且機械的備注删了,沒什麼遲疑地改成“易承”。
順眼了,他繼續看,最後無語地歎氣,除了前兩句後面全是廢話,他回複:“來我家。”
他懶得走,即使對方是易承。
一秒沒耽誤,那頭秒回。
【易承:啧,我以為才得了名分就被抛棄了。】
【許桑:……】
【許桑:也快了。】
說完,他偏頭笑了聲,擡眼就見對窗窗口處,易承雙手搭着窗沿,朝這邊看着。
還賤兮兮地飛了個吻過來。
許桑:“……”
看來南城的關窗傳統還是很有必要的。
-
生物鐘的負作用在于,你不需要的時候,它倒是來得歡。
許桑近兩點睡的——昨晚刷了半天定義為“催眠”題庫的題,卻還是壓不住心頭那股勁。但不妨礙他六點半坐起來,愣神半分鐘後,蒙上被子又栽回床上。
這一回籠覺,睡得久,但也睡得極沉。
卻怪異地,給了他沒什麼感性色彩與想象素材的大腦一定的溫床,去滋養一個支離破碎但光影迷離的夢。
印象裡,他獨自去過一次酒吧。
酒吧裡有一款酒,取名為“山茶花沉調”,并不烈,柔和得像是春日陽光。
他隻點了那一款,繞了一大圈擺在面前,喝了很久很久,跟上瘾了一樣,一杯接一杯。
偶爾聽到旁邊有各式各樣的聲音在說話。音色他一點也不喜歡,像桌腿擦過瓷磚刮出的刺耳,還像被踩着掌的鴨鵝發出的劇烈嘶鳴。
-“山茶花沉調,那酒貴啊,點那麼大一桌是想幹嘛?”
-“喝呗,真希望他快點醉過去,不然長那麼張臉可惜了。”
-“不太實際,兄弟,那酒度數低,除非是不要命地灌,醉不了。”
-“害,那可惜了。長得好,年紀還小,現在是不太好找哈。”
-“實在可惜,你給人送杯酒呗,看着也像是第一次來,約莫還是個學生,不會不接。”
說話聲在背景聲裡落低,許桑漸漸迷失了對聲音的感知力,隻沉沉望着淡色的酒液在玻璃杯外壁的散射下,沾染上五彩斑斓,最後亂成一片光影。
人的精神狀況會受多重因素影響。有時,也許是暖暖一陣風,就能令你想起某個人、某個笑顔。
就像當時那刻的他,在破碎的酒液層裡,看到了一張随液體晃動的臉,不知是主觀投射還是因為這酒自身的魔力——“山茶花沉調”,是他母親自研創的。
現實與夢境交混中,有杯酒遞到了他面前。
他頭也沒擡,舉杯跟人碰了一個,便把這一杯一飲而盡。那人卻不給力地轉頭就走,似乎敗了興緻。
“……”毛病。
潛意識裡,他罵了一句,而後繼續自飲。
本來現實在他醉了個百分之八十的情況下就結束了,但當下的夢裡,他卻被一個小了一歲的少年摁在了座位上,不能動彈地望着那杯放大十幾倍、比方桌還大些的酒杯。
原本斑斓且笑盈盈的臉,頃刻間轉成黑白色,随着空間的震顫而晃動……
酒液鋪成的液面并不穩定,在搖晃,硬生生将那張臉拍成碎片。眉眼割裂,唇鼻撕裂,散成碎掉的玻璃殘片。
單是看着,似乎都在割磨着他的眼瞳。
……
“做噩夢了?”易承坐在床邊,半彎身,用指腹輕輕拭去許桑額頭上的細汗。轉眼見他皺着的眉頭,又用指節慢慢推平。
記憶裡,有次許桑在教室裡做過噩夢,睡得死不說,還全力攥着他的手腕,以不摁斷不罷休的力道。
想及此,他嘀咕一句“痛便痛了。”便主動伸出手腕,遞到許桑攥成拳頭的右手邊,輕輕一碰。
大緻無聲示意:攥我。
但許桑是絕對沒get到的,即使在睡夢中,都相當有勁。五指微張,拍開了他的手腕。
易承看着他的動作:“……”
氣笑了,他目光又落回許桑臉上,至少看着這張臉,不會對方才的事有半點異議。
估計許桑這夢比較持久,可能還有掙紮——他開門進屋的時候,看到的許桑,衣領淩亂大開,近皮膚處的頭發沾着些細汗。面色慘白,而脖頸處還殘餘着紅條的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