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2第二十三章
事實證明,李/明夜的推論一般是很少出錯的,不論是對敵還是對己。
在休整了一個白天後,當日傍晚,黑/暗方再次對城門發起了不計代價的瘋狂進攻!赫茲顯然已經殺紅了眼,不過這也是相當正常的事情。瑞文戴爾的援軍在48小時後就會抵達,而黑/暗方在白日無法作戰,所以占領伊魯伯這樣的戰略要地是他們最好的機會,否則,他們就隻有退守東部要塞了。
厮殺震天,血染黑岩。當日淩晨,伊魯伯的城門終于被攻破!
當潮水一般的半獸人湧/入伊魯伯時,遭遇了剩餘寥寥數百守軍的拼死抵/抗,緊接着便展開了激烈無比的巷戰。而正當此時,半獸人收到了後方吸血蝠的傳訊——有人突圍意圖從都靈密道突圍!
光/明方以鐵丘陵□□恩為核心箭頭,瑟蘭督伊、巴德、萊戈拉斯等人為輔,率領兩百名聯軍精英将士,趁着半獸人将絕大力量集中于前線時,一舉撕/裂了都靈密道附近的包圍圈。而在伊魯伯内部的都靈密道之前……全副武/裝的索林·橡木盾矗立在了那裡,凜凜神威,猶如戰神!
這名矮人王根本就沒有打算活着踏出被半獸人攻陷的孤山,他已經目睹光/明聯軍為這個失落的矮人王國付出了太大的代價,每一條人命的隕落,都似一顆巨石般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如今的他已經不堪重負,唯有義無反顧地斷後戰死、為其他人争取到一線生機,才能讓他從這種重負中解脫。
——這是矮人的王國,自然應該由矮人的君王來守!也唯有索林·橡木盾,才能集中阿佐格麾下所有将士的注意力。
——“亵/渎者阿佐格在哪裡?”他大聲咆哮,面對密密麻麻、如山如海的半獸人/士兵,毫無畏懼!
然而現實并不是美好的童話,更不是吟遊詩人口/中那些詞藻華美、結局光/明的傳說故事。勝利女神是個天生勢利眼的婊/子,她不相信任何熱血和心碎,而是永遠青睐擁有更多人和更多武/器的一方。
迎戰山下之王索林·橡木盾的是博格!除了他之外,還有五隻狂/暴的戰争野獸,以及整整五個半獸人百人隊……當然,還有所有隸屬于黑/暗方的角鬥/士!
一個傳/奇英雄的隕落所帶來的龐大利益絕對會讓任何人都為之動容。即使土著們在擊殺橡木盾的戰鬥中會起到決定性作用,極大程度地壓縮戰利品的掉落,但對于奴/隸級角鬥/士來說——哪怕是靳李弗蘭克——索林·橡木盾都是一個行走的大禮包。
山下之王的勇武強悍無需多提,在這個等級的對手面前,哪怕有足夠的炮灰,所有角鬥/士包括弗蘭克都一樣不敢與其近距離交戰,唯恐一個不留神便直接被秒殺。而在一身神裝的橡木盾面前,弓箭和槍/械所能起到的效果也實在很有限。
毫無疑問,既然索林·橡木盾心懷死志,隻求斷後和吸引注意力,那麼他的一身裝備自然會傾向于防禦。而由他的名字可知,作為一名連一截橡木都可為盾的傳/奇英雄,他的持盾技術自然不可小觑!此人可以說是個絕對的BUG,他在持劍握斧時是最勇猛的劍客與狂戰士,持盾迎敵時卻又是最耐打的MT。最重要的是,哪怕是MT形态的索林·橡木盾,他的攻擊力也一樣相當驚人!以至于連身披铠甲的戰争野獸也險些被他斬落。
哪怕是靳一夢啟用了“眼魔的凝視”,也隻是出其不意地打瞎了索林·橡木盾的一隻眼睛而已!眼魔的凝視雖然有無視裝備防禦的特性,但它也不過是C-級道具的特效,與索林·橡木盾那一身至少C+級别的裝備比起來,優先度自然不足,所以效果也是大受影響。
——此時就得提到李/明夜了。此人雖然在破城後一直被靳一夢按在身邊,卻也是在聽聞“有人從都靈密道突圍”的消息之後,立刻早有準備地拿出了一張調遣令。
“既然我知道有人可能會撤離,那麼他們必然會留下人斷後,這隻是一點預防措施而已。就算不能保/障掉落,我也要拿到最多的貢獻……我還是很期待戰役結算排名的。”李/明夜對靳一夢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調遣令。
“你要調遣弓箭手嗎?橡木盾壓我們兩階,就算是精英弓箭手也不頂用吧,除非那弓箭手達到博格或者萊戈拉斯的實力等級。”靳一夢也沒太意外的樣子。
李/明夜相當不屑一顧地瞥了他一眼,收起未發一箭的長弓轉身走了。
過了片刻,在熊熊烈火騰起的陣陣濃煙中,一架略經修葺的攻城弩被一群奴/隸推了過來。這架攻城巨弩原本被架設于伊魯伯的城牆之上,雖然在戰火中略有損壞,卻沒有徹底被摧毀——畢竟,半獸人一方在今日的戰鬥中,也沒有多少投石車了。
“我/操。”靳一夢遠遠看見,頓時抽/了抽嘴角,索性不再開/槍。
一名精英半獸人操弩手将一根粗/大若長矛的巨型弩/箭安裝在了攻城弩上,認真地瞄準了山下之王、剛達巴之敵,索林·橡木盾!
這是用于攻城略地、專門為了打擊敵方的戰具(包括戰争野獸)而打造的兇器,哪怕索林·橡木盾再耐打、裝備再精良,他終究也是血肉之軀,如何比得上重型投石車與雲梯、戰樓的防禦力?
“博格!”李/明夜忽然厲聲大吼了一句。不少黑/暗方角鬥/士也立即看了過來,一見那殺氣騰騰的巨弩,有不少人當即黑了臉,在心中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該死的婊/子”。
博格退了兩步,回頭看見這番場景,頓時心下了然。他立刻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沖上去當頭便是一劍劈下!這一劍挾呼嘯烈風,若雷霆直落,索林·橡木盾哪怕親眼見到那巨弩正瞄準了過來,卻也不得不持盾擋下這一劍。
李/明夜神色平淡地擡了擡下巴,頓時隻聽“崩”的一聲極為沉悶凝重的巨響,一根兇/殘的巨大弩箭頓時呼嘯而出,化作一道流星也似的迅白烈光,凄厲而兇/殘地直貫入索林·橡木盾的胸膛之中!這悍勇剽悍的矮人王也扛不住這恐怖的一箭,他當即朝後跌了兩步,低頭看了看那足有人手腕粗、深深沒入他胸前的弩箭,随後便眼睛赤紅地擡頭看了過來。
他已經被靳一夢打瞎了一隻眼睛,那個深深的血窟窿裡鮮血長流、肉花綻放,然而另一隻完好的眼睛裡卻油然而生出狂/暴兇悍的瘋狂之意,透出一種急欲擇人而噬的暴戾!
他忽然大吼了一聲,擡手一劍大幅度揮舞而過,殺氣凜然、冷光流冽,将博格和戰争野獸硬是逼退三步。随後他便揮劍舉盾,義無反顧地沖向了巨弩、以及巨弩旁邊的李/明夜!
毫無疑問,這一箭給他帶來了莫大的痛苦和死亡的威脅,而人在這種近乎癫狂的亢/奮狀态中,自然會想立刻把這種威脅惡狠狠地掐滅!
他身邊所有的半獸人戰士頓時發出了餓狼一般的嚎叫,拼命撲上,有的半獸人立刻在他的劍下化為齑粉,有的卻死死挂纏在了他身上。遠遠望去,索林·橡木盾就仿佛一葉孤舟,縱使逆潮而行,卻足以破風劈浪!
李/明夜抱着手臂遙遙注視着索林·橡木盾渾身浴血的身影,他的步履有些踉跄,他身陷重圍,然而他猶如末路狂獅,磅礴氣勢撲面而來,幾乎勢不可擋!
“裝箭。”她語氣淡漠地說道。她的呼吸平和,但若是極為熟悉她的人,便能從她微微收束的眼角看出她的興/奮。
第二箭呼嘯而出!與此同時,一聲重型狙/擊/槍特有的轟鳴也響了起來。這一箭一槍,登時将他打得再度後退幾步,鮮血狂噴!然而他卻是兇狠地抹了一把嘴角沁出的血,繼續踉踉跄跄地沖殺了過來。
那是怎樣的一種玉石俱焚、同歸于盡的氣勢啊!
距離在縮短。李/明夜的瞳孔擴大到了極緻,那是沉睡的瘋狂戾氣被喚/醒,直面緻命危險的快/感猶如嗎/啡經由血液流入大腦,令她目眩神迷。她的臉上現出一絲狂/熱而陰狠的獰笑:“裝箭。”
“躲開!跑!”靳一夢在團隊頻道裡厲聲喝道。
“不用,殺得死!”李/明夜斷然回道。
半獸人操弩手顯然也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狂叫着又是一箭射/了出去!
索林·橡木盾重重跌飛出去,旋即被半獸人淹沒。猛然間,他發出一聲極端兇/暴的大吼,竟然一躍而起震開了身上的半獸人,手中長劍巨盾大幅度橫掃而過!刹那間血肉橫飛,他踉踉跄跄地原地轉了一圈,以盾拄地,冷而兇悍地看了過來。
他渾身是血,胸前插着三支攻城巨弩射/出的利箭。
他的手即将握不住盾牌,他的劍上糊滿了半獸人漆黑的血肉,劍尖卻有鮮紅的血滴落。
他的呼吸粗重若拉風箱,胸膛的每一下起伏都在收割他不多的生命,他已經是強弩之末,身軀搖搖欲墜。
然而四下裡有一種詭異的安靜,那是驚懼與敬畏所導緻的。一時間,為他氣勢所攝,從來都悍不畏死的剛達巴半獸人竟然産生了短暫的遲疑——那不是因為半獸人怕死,而是因為半獸人對于力量和強者本能的尊敬!
“裝箭。”李/明夜的聲音平靜如台風前的沉沉烏雲,其中有風暴醞釀。
這聲音仿佛驚醒了索林·橡木盾,他用獨眼注視着攻城弩的方向,其實他應該已經看不清了,但他的眼裡有猛獸般的兇光。猛然間,他猶如烈虎一般縱身躍起,瘋狂地持劍沖鋒而來!
然而第四根攻城利箭接踵而至,破腹而出!這一箭終于徹底摧毀了索林·橡木盾那原本就如同風中殘燭的生命,他再一次後退幾步,仰面撲倒……然後,并沒有再一次站起來。
“當啷”兩聲,是這名剽悍強壯的矮人王那一對無/堅/不/摧與堅/不/可/摧的劍和盾,從他手中落地的聲音。仿佛一聲凜冽而凄涼的歎息。
片刻的沉寂。衆人似乎都在等那個仿佛永遠都不會倒下的矮人王再一次站起來。
李/明夜蓦地“啊”了一聲,如/夢/初/醒般地。她的呼吸陡然急促,然而卻很快平靜了下來,眼裡狂/熱暴戾的火焰在瞬間熄滅了。她用一種暴躁而恍惚的眼神看向了身旁的操弩手:“他死了。”
這句話有極其複雜的語氣,仿佛不可置信,又仿佛蓋棺論定。
“他死了……”
“他死了。”
“對,他死了!”
“他死了!索林·橡木盾死了!山下之王死了!我們赢了!”
呼聲潮水一般地擴散了出去,猶如一塊巨石被投入黑沉沉的平寂潭心,頓時激出滔天的千層波浪。李/明夜恢複了波瀾不驚的冷淡表情,在一派喧嚣熱烈的狂歡中浏覽了一下徽章提示。
“系統提示:你所調遣的精英戰士擊殺了傳/奇級土著人物索林·橡木盾。”
“系統提示:你從這一行為中獲得了3585點戰場貢獻度。”
“系統提示:你在擊殺索林·橡木盾的過程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你獲得了剛達巴聲望3000點、魔多聲望1000點,你的魔多聲望為友善0/1500。你在所有矮人勢力的勢力聲望将會被固化為仇/恨等級。”
李/明夜聽着這些提示,忽然生出一種塵歸塵土歸土的落幕感,猶如目睹一卷宏大史詩的終章。不過她本就是心志極其冷漠堅韌之人,這種感覺也隻是轉瞬即逝。
由于土著對索林·橡木盾遺産之箱的大幅度污染,所有角鬥/士所分得的掉落應該都不怎麼樣,李/明夜更是因為沒親自動手而什麼都沒有(有人開啟了自動拾取服/務,所以遺産是按照傷害貢獻分到各人/正式團隊的儲物空間裡的),不過靳一夢應該撈到了不少。然而像這種土著大規模參戰的情況,基本也不可能将索林·橡木盾身上的貴重裝備直接爆出來,角鬥/士頂多也就指望一下随之更新的聲望兌換而已。
此時的角鬥/士都在整個伊魯伯中尋找光/明聯軍留下的殘軍敗卒,趁着這場戰役還沒結束盡可能地撈一點貢獻。通常情況下,鬥獸場會将一場規模較大的戰争按照其階段進行劃分和結算,如今孤山已經被攻破,在正常情況下,鬥獸場是會結算一次獎勵的。
李/明夜把自己所有獲得的貢獻度(包括已經花掉的)彙總起來略算了算,覺得結算第一名還是穩的——除非實在有小概率事/件發生,某個角鬥/士走/狗屎運發現了某個失去反/抗能力的傳/奇英雄(傳/奇英雄滿貢獻1w點)。面對這種天選之/子和運氣王,李/明夜從來都幹脆利落地認栽。
既然用不着臨時抱佛腳,李/明夜也就輕/松了不少。她實在沒事做,環顧四周時發現靳一夢不見了,遂問了問正在狂歡的半獸人,接着便叼了一根煙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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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人的個子雖然不高,但他們的城市多半修建得宏偉壯闊,拱形的長廊、殿堂與居室沒有邊際地互相勾連,有一種威嚴而磅礴的大氣華麗。火把明明已經燃起了,擡頭時卻幾乎望不見天花闆,隻見得一片深邃廣袤如夜空的黑/暗,令人油然生出一種發自内心的敬畏。
空氣裡是冷兵器時代戰場的味道。泥土、汗臭、金屬、火油、血/腥……濃烈地攪拌在一起,烘托出生死殺/戮之後激烈又冷酷的氣氛。遠遠地能聽到半獸人歡呼的喧嚣,與時不時響起的呻/吟慘叫不分彼此,到處都是倒斃的屍體,身下/流淌開一攤黑或者紅。
李/明夜随手把煙頭抛進了一片扭曲交融的黑紅色裡,“哧”的一聲,升起了一線淡漠的輕煙。
往前走了一會兒,煙味兒反而漸漸濃郁了起來。李/明夜看到靳一夢在一根仿佛頂天立地的立柱下抽煙,腳下有兩具屍體,一具屍體是一個半獸人角鬥/士的,另一具看起來應該是土著。他頭頂有火把熊熊燃/燒,明亮的光線照在他頭發上,臉容卻隐沒在漆黑的陰影裡,看起來有種生人勿近的冷漠和獨絕。
“怎麼了?”李/明夜走了過去,聲音放得極輕,“你跑這麼遠總不是為了和别人一樣打野食吧,那些半獸人吵到你了?”
靳一夢擡眼看了看她,臉上堅冰般的冷漠慢慢融化。他俯身将土著屍體的臉掰到了迎着光的地方,這是個人類,面容很年輕,但因為失血過多的蒼白而變得有些失真,仿佛一尊蠟像。
李/明夜出色的記憶力讓她在瞬間想起了這個人:“波頓?那個長湖鎮船夫?居然這麼巧。”
靳一夢看着她沒有說話,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流/出一種難言的疲憊和蒼涼。李/明夜調整出最溫柔的表情,走到他面前,擡手貼上他的側臉:“他說什麼了?”
“他說……真的是你,怎麼會是你。”靳一夢終于開口,聲音和表情都非常平靜。然而李/明夜已經能看透這種平靜,那是一種刻意為之的淡漠,與他平時自然而然的平靜有微妙的差别。
“你怎麼回答的?”
“我沒有回答。”靳一夢頓了頓,忽然笑了一下:“我該回答什麼?對不起,我是卧底?”他甚至用自己的職業開了個玩笑。
——事實如此清楚明白,他無話可說,也無話想說。所有做過的事情,不論好壞,在某一刻都會回饋到自己身上,而那時候的你隻能消化和承受。
如果徹底堕/落為獸,自然不會有生而為人的痛苦。然而有的時候,人總是不能徹底地堕/落,這不是因為你不需要那些屬于野獸的輕/松與甘美,而是因為你需要那一點痛苦來喚/醒在黑/暗中沉睡太久的人性。
李/明夜擡頭看着他。靳一夢哪怕是再落魄的時候都是帶着鋒芒的,那是一種懶洋洋又咄咄逼人的銳利。就像是現在,你明知道他心情不好……但你依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因為他并不認為自己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