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無匹喃喃:“若是沒有未來還可以解釋,為何會有人沒有過去?”
他盯着松草的臉,又像是透過了她,在看着隻有蔔者才能看見的冥蒙,“你沒有未來的命運,或者說,你的命運并不在你,有某種暗中存在的東西才是你命運的真正主宰者……能夠主宰你命運的人現在并不是你,所以我才看不清你。”
“即使是此刻,你也不算是真的存在,當你完成某件重要的事後,不止是你的未來,你的人也自此消失了……不是死亡,而是不複存在。”
話音落下,大殿一時寂靜。
松草在靜默中緩緩将目光挪向鄧無匹,神情有旁人所不懂的凝重。
少頃,王琮澤笑道:“鄧兄隻怕是看錯了,怎會有人的命運不屬于自己,連人也會消失呢?”
鄧無匹收回視線,面沉如水:“你是在質疑我?”
王琮澤并不退讓,與之對視:“難道鄧兄的推演占蔔就從未出過錯?”
鄧無匹笑了笑:“……你的這位師妹運勢非常強大,遠非常人能及,讓我看的都有些豔羨,這樣的命運我們稱之為‘錦鯉之命’,若是她想,她不僅可以改變旁人的命運,也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鄧無匹:“當她決定掌握自己的命運,她才真正擁有了現在與未來。”
“……”
離開大殿後,秦镛霜領着松草三人去了供他們暫時落腳的客院,路上,秦镛霜歉意道:“五術宗修習相、蔔之術,我們郎君又是其中翹楚,行事言語中不免有些玄虛,對各位并無惡意,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松草笑道:“怎麼會?他看見的東西的确有幾分道理,我們覺得可怕,說不定隻是因為我們還未能看見而已。”
鄧無匹預言松草會“不複存在”,秦镛霜還是将之理解為松草會“死”,眼下見松草似乎真的沒有把這樣的預測放在心上,稍稍松了口氣。
松草等人在客院安頓下後不久,秦镛霜又親自給他們送來了避除邪氣的符箓。
折騰了這一番,東至城也進入了夜晚,但天空中此時卻升起了兩輪烈日,将一切照得無所遁形。
秦镛霜送完符箓後還沒走,看見這徐徐升起的太陽歎道:“這怪異的天象!但還請各位依照正常的時間做事,不要被日月所幹擾,還有一件事……”
松草:“什麼?”
秦镛霜:“日月倒逆,許多事情也會随之逆轉,各位修為越高,越會受倒逆的影響,既然各位隻是在東至城短暫停留,夜晚最好暫時不要入定修煉,僅是睡眠最好,不然隻怕有走火入魔之危。”
秦镛霜叮囑後便離開了,留下三名修者面面相觑。
他們三人雖在修煉上頗有天賦,但平時也未曾放下過苦修苦練,既有天賦,又不失努力,才将自己鍛煉成不世出的天才。
每日晚上他們都是在運轉周天,緩慢增長靈力的入定中度過,現在突然有人說讓他們晚上不要入定,僅是睡覺,一時間反而難住了這三個天才。
許悲風:“睡眠嗎……自七歲以來,我就很少再貪懶入睡,都已經不記得睡眠的滋味了。”
王琮澤苦笑:“誰說不是呢?”
他們兩人都如此苦惱,松草就更不必說,她自化為人後學會入定運轉周天後,就一直在刻苦修煉,何曾有睡過覺的時候。
許悲風輕笑:“不過左不過是一閉眼的事,修煉這麼多年,今日就姑且算是放松一下也好。王兄,松草姑娘,時候不早,早點回去安歇吧,希望你們都能有個好夢。”
王琮澤:“現在日月倒逆,我們隻怕是睡覺也不會做夢吧?”
許悲風一怔,笑着點頭:“也對。”
他們三人在灼灼日光下道别,各自回了客房。
松草回到房間,洗漱後在床鋪上有些陌生地躺下,将兩手老老實實地平放在胸前,看了一會天花闆才想起要阖上眼皮。
她閉上眼,瞬間陷入柔軟的黑暗,腦海中卻掠過今日在太乙大殿上那鄧無匹所說的話。
他先是言中了許悲風的大劫,随後又看破了她之後的打算。
她的确打算等到完成超時空遠程通訊,與主系統建立聯系後,便回歸主系統的懷抱。
屆時,她會放棄這些脫離主系統管制時産生的自由思考的意識,名叫“唐松草”的這個少女也會在那一刻随之消散。
她之前并不以為意,因為“唐松草”本就是因意外才産生的虛構之人,她的确沒有過去,也不會有未來,消失了也無關緊要。
但今天再次意識到這件事,想到回歸後她就會變成隻有編号的錦鯉系統,她竟忽然有些舍不得“唐松草”這個本是随機而來的名字。
她第一次想,如果她真的是從小到大長在修仙界的唐松草,從沒有主系統下達的指令,她會變成怎樣的人,又會有怎樣的經曆,之後又要往何方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