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宥儀在信中未多筆墨,不過三言兩語,卻也有着掩飾不去的煩憂,齊柔兒自齊霜兒生産之後一直賴在林家,帶着兩個孩子宿在廂房内不走,時間一長,到底不是血緣近親,高宥儀便擔心因此而惹了鄰裡思量。
林栩蹙起眉頭,以高宥儀爽朗的性子,在書信内為了不讓她擔心自會有所收斂,想必高宥儀自她出嫁後,定沒少因齊柔兒動氣。府内恐怕早已被攪得烏煙瘴氣。
書信末尾,高宥儀又對她如今近況一一關心過問,臨了,順帶一提她近日聽聞的朝堂轶事。
信中道,當今朝堂中窦懷生之勢不可小觑,更有傳言說待吏部溫尚書告老之後,如今的鄒侍郎便會頂替其職位,而窦懷生也極有可能順承便吏部侍郎一職。吏部掌管人事考核調動,于六部中舉足輕重,自然算作高升,往後仕途自會更為順遂。是以高宥儀便提前道了一句恭賀。
林栩将手中信箋放下,目光看向窗外紅梅朵朵林立于冷風中。
高宥儀長嫂楊氏為二品诰命,掌握朝中不少消息,想必窦懷生調任一事若非闆上釘釘,她也決然不會無緣無故提及。
隻是......若窦懷生不日便去吏部赴任,那依照前世記憶,他自此便會一路扶搖,直至在吏部屁股坐穩的半年後,便呈了一紙奏章,誣告父親春闱監考時參與舞弊。
可如今算算時日,仍舊是元貞十五年。難道今生的進程竟提前了這麼多麼?她一時沒有頭緒,隻得怔怔出神。至少依照她如今在窦府的觀察,窦懷生仍維持着對父親的敬重,待她這位所謂的兒媳也算仁藹親和,全然不像是心中已有動作的模樣。
更何況,如今元貞十七年春闱尚未發生,即便窦懷生心有異動,又能拿何事來颠倒黑白做些文章?
她滿心愁意,卻無頭緒,隻得先仔細将兩封書信及先前研究的種種賬目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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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便雪後初霁,又是一片晴光大好,沐京北街恢複以往的人群熙攘,林栩坐着馬車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到了寶珍閣門前。
窦貞果然已經到了,她從芝瓊堂出來後便直接來了與她相約的地方,眼下正立在不遠處的花欄處。見林栩下了馬車,窦貞便遙遙沖她招手一笑,“嫂嫂!”
窦貞今日身披一件碧藍色鬥篷,快步向林栩走來,笑容如雪後冬日暖陽般動人,明媚地好似能将所有陰霾消散。
林栩輕聲笑道:“三妹倒是早到了,今日人多,路上耽擱了一會,可是等我等的煩了?”
窦貞搖頭一笑,眉眼間盡是少女的輕快,她親昵的挽起林栩的手臂,“二嫂嫂又開玩笑了,怎會煩悶,今日難得天好,街上熙熙攘攘,真是熱鬧得很,我方才便大緻浏覽些,正想等你到了一同進去挑幾件呢。”
窦貞與她年紀相仿,性子文雅而機敏,卻又不失純真,平日裡對林栩這個嫂嫂又頗為敬重。盡管這些日子裡有各種接二連三的瑣事發生,時常令她隐隐不安,但在窦貞面前,她卻能暫且将心中顧慮和煩思放下,一同享受獨屬于女兒家的片刻清淨。
寶珍閣内裡空間雖不大,但陳設幽雅别緻,是近來沐京城新開的胭脂鋪子,貨品新穎而别具一格,時興的香粉更是頗受滿城女眷們追捧,是以窦貞才日前約了她一同逛逛,挑選幾件稱心的胭脂。
甫一走進,便聞見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胭脂香,琳琅滿目的胭脂水粉陳列在櫃台上,色澤嬌豔,吸引着來來往往的女子駐足。窦貞心情不錯,才進了店内便立即被擺放四處的精緻盒子吸引,興緻勃勃地四處浏覽着。
林栩站在一旁,看着一向恬靜文雅的窦貞難得露出如此歡喜的神色。竹苓亦忍不住打趣道:“這裡香粉如此精緻新穎,怕不是還要挑花了眼呢。”
窦貞沉醉在各色胭脂水粉間不能自拔,林栩随意打量着四處,她向來對這些胭脂首飾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四處走着,目光緩緩落至遠處的角落,卻令她心中一頓。
隻見不遠處,一位身姿挺拔的紫衣男子站在櫃台前,側身微微低頭,聲音柔和,面帶淺笑。即便是側臉,依然可見此人面容俊朗儒雅,不穿铠甲時,他身上的書卷氣愈發濃郁。
這無比眼熟的故人,正是從前她尚在芝瓊堂進讀時的同窗,段錦儒。
也是那日在韶景園,危機時刻對她和窦言洵有着救命之恩的小段将軍。
而眼下,段錦儒身側則立着一位身着蔥綠色長裙的女子,那面孔遙遙望去,同樣熟悉的很,亦是一位她許久未曾得見的故人。
許是感受到了林栩的目光,那女子率先回過頭來,卻在雙目對上林栩之時閃過幾絲錯愕。
宋姣靈抿了抿唇角,似是欲言又止,慌忙松開挽着段錦儒的手臂,旋即看着林。她遲疑片刻,終究還是上揚唇角,向她輕輕點了點頭。
段錦儒亦随着動靜回過身來。他見到正對面的林栩,目光同樣亮了幾分,随即将手中精緻的胭脂盒交給身邊的小厮,徑直向她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