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滿腹心緒煩亂,隻覺得胸痛不已,再回過神來,卻眼前猛然一陣眩暈,幾乎要控制不住地向前傾去。
還是芳杏立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林栩低頭向下看去,隻覺得唇邊漫出一絲溫涼。
她幾乎不可置信地看向地面,厚鋪深褚色團花雜寶紋絨毯之上,滿目素色之間,一點猩紅的血迹落于其上,格外觸目驚心。
“奴婢之所以向鹦哥下無足輕重的莽草粉末,并非暗中使壞,隻是苦于難以接近您,所以才想尋個由頭間接提醒,以及震懾那蟄伏在暗中之人——窦家如斯深宅中,人人手段高明。夫人并未察覺,可早有人蟄伏在暗處,對您起了龌龊的心思。”
又是下毒......
林栩看着地毯上那抹血迹很快暈染開來,幾乎要嚴絲合縫地漫進那繁複的花紋中。
與地毯本身的顔色融成一處,再難以分辨。
這段時間她感染風寒,一病不起,本以為不過是一場尋常因體力不支而引起的高燒。如今看來,這傷,竟浸入肺腑。
林栩不禁冷汗叢生,霎那間,種種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不是芳杏,不是弄玉,從前她最懷疑的兩個人如今看來都與這件事毫無關系。可是,這一次,究竟又會是誰呢——她猛然擡起頭,看向芳杏憂慮關切的雙眸。
從前在林府,齊霜兒曾利用她貪食甜食而暗中指使晴蕪在食物中下毒,可前世自己一無所知,才逐漸因毒素已深而愈發行事蠢笨。
可如今,她早已識破了齊霜兒的手段,始作俑者分明眼下應該躺在林府中形容枯槁,絕對無法接近自己,這分明是她上次才親眼所見的。至于晴蕪......早便逝去了,昔日鮮活的身影化成了一捧黃土,自此長眠地下。
而在這窦府,她嫁進來尚不滿一年,誰會視她為眼中釘呢?
芳杏似知曉她心中疑惑,滿臉泛着愁意,卻目光笃定:
“奴婢聽從家主吩咐,誓死要保護夫人周全。因此才對夫人在府裡的處境格外上心。自打前些日子夫人處理完您表兄之事後,您的身子便大不如從前。起初奴婢并未起疑心,可您每日喝着藥膳,一連幾日,總該痊愈了。反而是您不見好轉的身子、愈發加重的病情讓奴婢起了思量——從而推斷出有人在暗中對您做了龌龊之事。”
見林栩眸光輕顫,芳杏又自袖口中摸索一番,掏出一小截似是幹枯藥材模樣的東西。
定睛看去,那黃褐色的枯鍋瘦瘦小小一個,已近幹癟,泛着淡淡的中藥氣味。
“這便是奴婢在夫人喝藥剩下的藥渣中發現的。莽草果實,本就極易與其他藥材混淆。其枝葉磨成粉末,雖有毒性,卻不及這果實毒性萬一——一若服用,便會令人精神恍惚,胡言亂語,内腑出血。嚴重者,驚厥難平,月半即死。”
林栩聞言,隻是緘默不言。
驚厥難平,月半即死。
究竟是誰......恨她如此之深?
腦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現起近日身體抱恙的種種,她面見過的衆人,下毒之人或許就藏在那些關切的面孔之中。那人始終蟄伏在暗處,眼睜睜的看着她喝下一碗又一碗的補藥,看着她寝食難安,驚懼未平。
會是誰呢?
她輕輕閉上眼睛,久病乍愈,不過稍加思量便牽動肺腑,接連咳嗽幾聲。
恨毒了她的人,近得了她身的人……寥寥不過幾人。
難道……不過剛閃過這個念頭,她便心中一動。窦言洵情緒反複,又深藏不露,以他的過往和手段,想要不動聲色地除去她不在話下。會是他麼?
……還是精通醫術的符青,技藝精湛,她去拜訪的那幾次,符青亦可神不知鬼不覺地對她動手。
……亦或是身邊侍候她,為她每日煮藥之人?無非便是那些相熟的面孔……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
她雙眉緊蹙,絞盡腦汁卻百思不得其解。可眼下情形,分明弄清楚對方動機才是關鍵。
“夫人放心,前些日子我對鳥兒下毒之後,想必是那人已經起了疑心,自此再無其他動作。隻是您連着喝了許久滋補驅寒的藥膳,已經受了内傷,若非時日認真靜養,終難痊愈。”
林栩擡起眼簾,看向芳杏。慘白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血色。
良久,她那有些幹涸的嘴唇方動了動,芳杏隻見她面色格外凄慘,似乎在艱難地維系着體面的模樣。
“——你的家主,可有說......為何要保護我?”
芳杏緩緩地搖了搖頭。
她眼睜睜看着林栩那雙像杏一般的眼眸随之黯淡下來。
林栩柔軟的唇瓣又輕輕一動,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剛欲開口,便聽得緊閉的殿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是誰?”
眼下并不是适合被人打擾之際。林栩看了眼門外,聲音冰冷。
敲門聲随即戛然而止,似是門外之人随之一愣。旋即,便有輕柔的女聲在殿外響起,是竹苓。
“夫人......芫草居那邊,送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