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
林栩靜靜地看着窦貞泫然欲泣的模樣,一襲素色短衫,白皙柔軟的臉頰滿是少女的憨态,卻又因滿腹詩書而添了獨一份的輕柔之姿。
分明是合該奪目,合該惹人生了念想的。
可是,窦貞又為何對于五皇子的青睐如此懼怕?
她便努力回想,記憶中那人身材墩碩,因自小習武而顯得身姿格外健壯些,又因是貴妃所出,即便日後生母早早便因病離世,母家卻依舊屹立不倒。
因而即便五皇子曾因肅帝一句“有勇無謀,難堪大用,唯骐骥良将耳”而逐出皇儲之争,然而這些年來他聯合母家擁立三皇子,也漸漸在朝中擁有一席之地。
而他的生母霍貴妃......
林栩早前與五皇子交識頗淺,并不盡知細節,隻知道霍家自肅帝登基伊始便被封了開國郡公,家中子嗣稀薄,除去早逝的霍貴妃,唯有三子霍齊桢尚在朝中做官,卻也不過是個中書省的閑職而已。
但霍齊桢為人窩囊,曾因“懼内”而聞名沐京,其夫人出身張家近年雖有沒落,但張家曾出過三個太子太傅,亦是京中少有的簪櫻世家。
是了。
一切果然都早有預謀。
林栩憶及此前去向白氏請安時,窦初曾狀若無意提及的張府,那個張夫人,想必便是霍齊桢夫人的母家罷了。
或許霍家近年屢現頹勢,不忍家道中落,才動用了這一層與朝中重臣聯姻的心思。而窦懷生如今為吏部侍郎,早已為朝中舉重若輕之人,況且,身後還有這長公主這一層足以讓外人豔羨的關系——
如何看,待字閨中又貴為郡主伴讀、驚才絕豔的窦貞都不失為上佳人選。
念及此,她不由得擡起眼眸,端詳着窦貞的神色。
而她的生母,白氏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白氏早便知道霍家如此安排,不過是别有用心麼?
或許霍家擔心謀事不成,反而尴尬,此事又不好過度張揚,因此先借親家張府的名義暗中拉攏窦家,打探白氏的口風。
窦貞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嬌俏的鼻尖也鍍了一層嫩粉色,愈發我見猶憐。
“不瞞嫂嫂、我知道五皇子身份矜貴,又是皇嗣,從來不敢怠慢,自從發覺了五皇子他、他對我似乎有意,更是努力地想要避開,可五皇子他......卻是矜傲自得的性子,我并不敢惹惱他......”
林栩擔憂地站起身來,将窦貞輕輕地攏在懷中。懷中的人兒驚疑未定,身子依舊輕顫着,她便輕柔地撫着她的肩膀。
“三妹,我明白你心中苦痛。五皇子,他可有過多為難于你?”
“不曾......可我害怕,尤其是近幾日他總是想要與我獨處一室......就算我勉強着了理由,卻也不會是長久之計......”
林栩心中了然。她沒有忘記從前姚氏姐妹橫行宮中之時,姚素安清冷嬌弱,那時五皇子看向她的眼神便已不算清白。
五皇子剛愎莽撞,如今見了新人,兼之家中人在旁提點,保不齊早已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甚至,這些心思還會随着時間愈發繁盛。
畢竟向來,想得而得不到之物才最是引人惦念。
“放心,我明白你的恐懼,你方才說,這件事尚未讓人知曉......”
靠在林栩懷中的窦貞擡起頭來,雙眼盈盈,輕輕點了點頭。
“是的,貞兒不願此事鬧大,更不願被人知道,拿去做文章......除了嫂嫂,我還未告知旁人,也不敢,告訴母親。”
果然,窦懷生和白氏親手教養出來的女兒,自是心思敏銳。白氏若不知道此事最好——即便眼下如她的推測,一向懷着望子女如人中龍鳳的白氏難保不會有意撮合窦貞高嫁,但既然事情還未挑明,那便尚存一線生機。
林栩蹲下身子,看着坐在矮幾上梨花帶雨的窦貞,不知為何,眼前她的身影竟和前世國公府那場貴女宴上給她遞手絹的窦貞逐漸重疊起來。
她自幼孤身一人,從未享受過半日兄弟姐妹相伴的樂趣,即便後來有了梁四朝夕相處,卻從來很是豔羨别家兒女的姊妹之情。嫁入窦家以來,她恨窦懷生,忌憚白氏,提防窦言洵,唯獨一個窦貞......曾給過她一點情如姐妹的關心和愛護。
她又怎能眼睜睜地看着窦貞傷心、受苦?
林栩扶着窦貞的雙肩,眼神逐漸變得鄭重,她一字一句開口:
“三妹,你講實話給我聽,你對五皇子,是否真的毫不動心?是否真的,不願嫁給他?”
窦貞聳了聳已經哭得通紅的鼻尖,迎上她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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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甯月樓出來後,早已更闌人靜,林栩心事重重的走在回廊上,從池塘吹過來的陣陣涼風将她肩上的披肩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