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為什麼是小松主廚呢?”
叮的一聲,喬亞拿湯匙輕敲了敲碗具邊沿。
“為什麼那四位天之驕子都對他青睐有加?到底什麼原因能解釋他無與倫比的氣運?又是什麼樣的特質讓他脫穎而出、讓大家趨之若鹜?”
玲忽而眉心微跳,升起某種未知的預感。
“其實玲小姐早已知道答案了吧。”她聽見長桌對面的男人這樣說,“那就是【沒有】。”
咔嚓,有什麼極細小的崩裂聲回響在玲耳畔,她慢慢擡起頭,直勾勾盯住喬亞的眼睛。
“小松主廚當然不是沒有優點,他隻是……沒有那麼【特别】。”喬亞回望她,輕笑着續道,“維護廚具、誠意待客是所有廚師的基本功,最關鍵的廚藝也不過泛泛——每年全國各地的廚師培訓基地都會出産大量和他水平相近的料理學徒——以身涉險參與食材的捕獲固然勇氣可嘉,但羸弱的身體終究隻能依賴同行者分神保護,比起那些自幼練就獨門絕技、身手過人不輸于美食家的名廚,他的覺悟是否覺醒得太晚些了呢?”
花朵般的冰激淩融化了,低眉順眼的侍者默默上前,為兩位不再動勺的食客撤下碗盤。
“啊,或許我還要補充他的善良?”似問非問的語氣暧昧地劃過舌尖,喬亞前傾身體,交疊雙手撐住下巴,“就讓我們坦誠相待吧,玲小姐,你絕對無法否認、因為弱小和幸運而嬌養出的善良,其本質到底是多麼的蒼白和傲慢。”
房門打開,又再次合上,于是整個空間隻剩下長桌兩頭的二人,水晶吊燈散發光輝,将黑發烏眸的少女空茫的神情照得分外清晰。
“到頭來,被偏愛、被選擇就是那位小松主廚唯一的特殊。一個才能和人格都平平無奇的年輕廚師,僅僅因為被選擇,就可以在一年内完成美食人類國寶耗費半生都未能破解的世紀湯之謎,用三分鐘簡化數十年如一日深耕藥膳領域的專家集大成而就的解毒料理步驟。”
像一位志得意滿的演說家,喬亞從容不迫、慢條斯理地作出總結陳詞。
“而這,就是我們所說的【食運】。”
咔嚓、咔嚓。崩解聲越來越脆、越來越密,直炸得玲耳鳴陣陣,腦内一派混沌翻攪。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問喬亞。
那年輕男人仍在笑,那麼冷漠,那麼歡快。
“我的意思是——我也擁有這樣的食運。”
他滿意地捕捉到對面少女眼中閃過的動搖。
“我相中了你的實力,玲小姐。不如說,我相中了你那倔強的,愚蠢而孤獨的憤怒。
“所以,我希望你願意為了我的食運追随我,人間界不日将發生劇烈的動蕩和變革,屆時,我的組織會成為比死闆的IGO更值得信仰的歸宿。
“我向你保證你會得到相應的回報,想想看,你也能得到食運擁有者的蔭庇、乃至受到福澤。
“沒錯,正如同四天王之于小松主廚,隻要俯首稱臣,呵……就能換來命運無形的饋贈。”
胃部急劇下沉,疼痛好似針尖在太陽穴跳舞,玲恍惚地伸手,指尖顫抖着,隔着黑色真絲手套輕薄的布料觸碰喉嚨口的皮膚,她在吞咽的間隙品嘗到了、那一股冷得發麻的血腥味兒。
而喬亞微笑着,志在必得地等待她的答案。
良久,那名少女終于開了口。
“你很聰明。”她說,嗓音嘶啞又幹澀,“或許因為處于旁觀者的視角,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倏忽間,喬亞看見她眼裡重新亮起的鋒芒,那樣決絕地純粹,滿溢着清澈透頂的攻擊性。
“我這個人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那倔強的,愚蠢而孤獨的憤怒啊……!!”
喬亞悚然一驚,便見得黑影一閃,少女踩着桌沿起跳,身姿輕盈如同飛鳥,寒冷刺骨的冰霧于掌心凝結為刀,徑直越過桌面橫斬而來——
落刀的手感錯開預判,這一擊終究砍了個空。
一聲脆響,是同樣起跳向後倒去的喬亞撞碎了落地窗,玻璃碎片紛紛揚揚,倒映出那人被冰霧凍裂的一截繃帶、和那後面露出的少許面孔。
“别急着做決定,玲小姐。”
他一如既往從容而高高在上地笑着,笑聲如他本人般随風消逝在深黑的夜色裡。
“我們很快還會再見面……”
呼啦,夜風吹起玲肩頭的西裝大衣。
她站在滿地粉碎的落地窗前,少頃,蓦的一哂。
“原來如此,普賽克。”
少女攥緊心口的衣物,低喃。
“就像你說的,真是……令人作嘔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