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怪力和慣性緻使那具強壯軀體在衛星的金屬外殼上撞出可怕的凹陷,火光将塵煙燒得斑駁粉碎,下一秒就被一隻猝然伸出的利爪惡狠狠揮散。穿過大片燃燒未盡的火霧,尼特羅踉跄着向前踏出幾步,血珠沿着渾身靛藍毛發濕漉漉地滾落,意識到自己的受傷程度後它微頓了頓,進而大張口器、爆發出一陣極其刺耳的咆哮。
刹那間,仿佛被某種威懾造成恐懼的連鎖,周遭環繞躊躇的紅色尼特羅群落緊跟着一齊尖嘯,鳥喙像是食肉植物般瓣狀裂開,露出殷紅喉嚨裡一條條殘破的聲帶。藍血的【貴族】被它親手破壞了語言功能的奴隸們簇擁着,吐出的觸腕連接成片,猶如海底深處招搖的食人海葵。
而玲拉扯菟絲子控制住平衡,如同織網的蜘蛛倒懸在高處的穹頂正中,自上而下俯視,那些揮舞手臂朝她叫嚣的敵人竟也好似在為她喝彩一般。
……就像在鬥技場一樣呢。
她無端産生如此聯想,忽然很輕地笑出聲。
“也好。”
這麼說着,少女松開了手中作為支撐的植物。
“不管掌聲還是倒彩——通通送上來迎接我吧!”
倏忽間,那道纖細黑影自高空直墜進片片浮光掠影的玫瑰花朵,花瓣盛放得又濃又密,香氣迷幻動人,徹底掩蓋了下方血紅的海葵觸腕。
——徘徊花緻幻香霧!
“該死的、調香師……!!”浸泡在濃郁到頭暈目眩的甜香中,藍色尼特羅擠出一聲困獸般暴怒的嗥叫,“盡搞這些自作聰明的把戲!”
無人回答。少女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進花海的迷瘴裡,殘像帶起的風聲打着圈兒環繞異獸狼狽四望的身影,它用力搖晃腦袋,強迫自己重新集中起心神,鼻尖便在這時捕捉到一線與衆不同的異香,和徘徊花的甜蜜惑人相違背,那香氣灰撲撲不惹人注意,殺意藏匿在沉寂的靜默裡,仿佛蓄謀已久的刺客悄然拉近與目标之間的距離。
呵。尼特羅在心底冷笑,終究是高看了這個平庸的人類,竟然以為能瞞過它們族群的嗅覺。
它故作不知地背過身,直到那絲香氣左彎右拐遊蛇般觸碰到了心口、泛着冷白光芒的鋒銳利爪終于抓緊時機猛的揮斬而出,裹挾着一擊緻命的氣勢摧枯拉朽往散發香氣的源頭抓去!
——可它卻結結實實地抓了個空。
……什麼?
尼特羅愣怔地瞪大眼睛。
沒有殺招,沒有刺客。那隻是單純的味道,非常溫吞、非常樸素的一根無形的線。
不、不對!
它猝然捂死口鼻,後知後覺意識到、那股子沉寂的香氣竟是高度濃縮的【鎮靜】香霧!
“不愧是藍血,真敏銳。”
搖曳的徘徊花海中飄來玲的歎息,香氣的另一端被她牽在手裡,勾勾繞繞,馴服又無害。
“很遺憾,”她擡起眼,眸光冷厲明亮更甚刀鋒,“終究是你晚了一步。”
話音未落,冰結香霧自少女掌心凝聚起冷白的火焰,仿佛點燃的引線那般、沿着這一縷灰蒙蒙的鎮靜香氣一路攀緣,于是虛以載實、化無形為有形,電光火石間,尼特羅嗅入鼻中的所有氣體都被纖薄又冷得緻命的冰層包裹,它像條被樹枝貫穿的烤魚,抑或巧奪天工的提線人偶,每一處骨骼連接的關節、每一寸控制行動的肌理,都由那身體内部無處不在的細線任意掌握。
“……?!”
尼特羅空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沒能發出來,它雙目圓瞪,其中快速掠過匪夷所思之色,渾身上下唯有那雙眼珠孤零零地轉動一番,最終含着難以遏制的恐懼凝固在遠處的黑發少女身上。
玲揮手散去滿室的徘徊花香霧,沒去管其餘陷入幻境目光呆滞的紅色尼特羅,隻是牽着那縷木偶線,靜靜看向再無反抗能力的藍血貴族。
“我說了,”她沒什麼情緒地道,“隻想抓活口。”
——該死、該死、該死!!
即便再壞的預期也沒能料到落得如此境地,尼特羅在内心近乎瘋狂地咒罵,又自虐一般逼迫意識保持冷靜和清醒,試圖轉動亂糟糟的思緒。
對了。它内心猛然一凜。衛星設置過所有藍色尼特羅的聲紋鎖權限,日食周期的控制在計劃中至關重要,隻要能激發自動求援程序,留守在地球上的其他貴族就會收到警報、進而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挽救局面,隻需要一個小小的空檔……
滋啦一聲,衛星安裝的内線廣播驟然閃過連串電子雜音,打斷了尼特羅進一步的思索。
“——啊啊,喂,喂喂,試音、試音。”
玲撩眼看向傳出聲音的喇叭。
“咳咳,那什麼,我就長話短說了,目标衛星内部人員請注意,目标衛星内部人員請注意,當前衛星控制權限已由本人全面接管,請不要作無謂抵抗,重複一遍,請不要作無謂抵抗。”
效率真差。玲這麼想着,也這麼說了。
“你動作太慢了,”她揚聲道,“鐵平。”
廣播對面的家夥倏然一滞。
“呃,玲……?你已經鎮壓完畢了?不是吧,這麼誇張。”褪去了公事公辦的口吻,遠在地球某個喬亞麾下研究基地的鐵平撓撓鬓角,字裡行間滿是按耐不住的驚詫,又沾染了一絲不自知的放松,“這幫家夥和我們的技術邏輯差太多了,要控制整艘船總得花時間,再說我感覺我出現得還是很及時的嘛,你别要求太高……”
玲對再生師碎碎念的邀功不置可否。
她複而垂眸望向地上眼神呆滞的藍色尼特羅,輕扯嘴角,沖它淺淺笑了笑。
“Checkmate。”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