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說我不修行了,我要回小橋村。”程小滿重複了一遍。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又要回去?”裴憐塵問。“生氣了?今日丢下你,是我的錯,我——”
“我生氣,我每天都不開心!師父你喜歡雲遊就自己去雲遊吧!我不喜歡!我也不想去什麼學宮,你原本也不是非帶着我不可的!我在小橋村和我爹娘一起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出來修行?又苦又累!你們都說要我學點東西,見見世面,可沒人問過我想不想!我就想回小橋村,每天高高興興的。”程小滿賭着氣說,一指旁邊的雲仙師:“我要走,他說他送我回去,我走了!”
裴憐塵又看向雲仙師,問:“道友,你跟我的徒弟說什麼了?”
雲仙師目光微動,心虛似的垂下眼,說:“既然無緣,何必強求?地上涼,道友且去休息,我送他走,不勞道友煩心。”
“小滿,不論旁人如何說,你心裡是當真想要回去?”裴憐塵又看程小滿。
“想。”程小滿的氣消了些,開始有些後悔,卻也不知該如何反悔。他開始期待師父罵他兩句,或者說些要是敢回去就斷絕師徒關系之類的話,這樣他便可以做出一副委屈的、幡然醒悟的樣子,再求師父留下自己。
裴憐塵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程小滿心裡頭七上八下,終于忍不住擡起眼瞟了裴憐塵一眼,而後愣住了——裴憐塵的目光很平靜,與往常并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更柔和些,會館廊上燈籠的光映在他眼睛裡,叫人看不太真切。
“罷了,既然不開心,你回去吧。”裴憐塵微微笑着,摘掉程小滿發間不知何時黏上的一片細小的碎葉,松開手“我其實,也希望你每天高高興興的······若是将來有機會,我去小橋村,再看看你。”
程小滿猝然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裴憐塵,裴憐塵卻已經轉身關上了門。
“師——”程小滿還想再敲門,卻又被人一把拎起後衣領,拖走了。
程小滿突然回過味來:自己着了雲仙師的道!他故意的!!!于是他掙紮起來,想喊師父,卻被雲仙師一掌劈暈。
第二天一早,鬼鬼祟祟密謀了一夜的蘇持盈和唐景策傻眼了,他們規劃了一百個從趕走到幹掉雲仙師的缜密計劃,結果雲仙師不見了,順帶着程小滿也不見了。
“他是不是把程小滿拐走了?!”唐景策大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樣的好苗子是個人都想拐走!我現在就要去殺了他!”
“是我讓雲道友送他回家的,小滿他不喜歡修行,每天都不開心,不要強求他了。”裴憐塵阻止道。
“那誰修行的時候也不能開心得起來啊。”唐景策不解,“不行,你不管我管,我可不能放任這樣一個好苗子死在剛發芽的時候,我得去找他。”說着就急吼吼要往外沖,被蘇持盈一把拉住。
“你别給師兄添亂了。”蘇持盈小心翼翼地觑着裴憐塵的臉色,問“師兄,你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
“沒有。”裴憐塵倒還算平靜,“隻是帶了幾年的徒弟突然走了,難免有些失落。”
“沒關系的,清都宮也有很多小弟子,隻是可能資質沒有那孩子好。”蘇持盈安慰道,“師兄,看完龍燈節,你跟我們回家吧,等來年開春,清都宮又要收一批新弟子,你先挑,想挑幾個挑幾個。”
裴憐塵卻搖搖頭:“一個都教不好,我這副樣子,還是莫要誤人子弟了。”
“師兄!你這麼說我可要生氣了!”蘇持盈故意氣呼呼地叉腰,“你什麼樣子,你可是傳說中本持盈女仙求而不得的大師兄!少年成名的白衣劍仙,除無情道之外所有修士的夢中情人,無情道劍修的終極目标——”
“不至于,還有,我修的是蒼生劍道。”裴憐塵本來還有些難過,聽她這麼一說頓時哭笑不得,想起自己碎成渣的清白,很是無力。
“哦抱歉,說着說着說成我自己了。”蘇持盈很沒有誠意地道歉。
唐景策忽然又站起來,好像剛剛根本沒有聽他們在說什麼:“不行我還是得去找那小子。”
這眼看就能騙到手的高階苦力,有望能跟自己一起當快樂矮子的家夥,怎麼就能被人拐了呢?
“别添亂了。”蘇持盈一把拉住他,“讓師兄自己緩緩。”
裴憐塵這一緩就緩到了龍燈節。這一日,有浩浩蕩蕩的遊船載着萬盞明燈,從橫穿蒼汝的天嶼河上遊緩緩而下,夾岸笙歌不絕。蘇持盈原想要他坐飛鸢沿途觀景,但被裴憐塵拒絕了:“我喜歡人多的地方,在岸上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