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不能讓旁人知道我爹娘在小橋村,不然可能會被他們拿來威脅我!?”程小滿明白了過來。
“是。”裴憐塵點點頭,又說,“不止如此,你一個人時,也得處處小心才是。”
“那、那師父會有危險嗎?”程小滿似乎有些被吓到了。
裴憐塵笑了一聲,“瞎擔心什麼。”
程小滿撇撇嘴,心想我擔心的多了去了隻是說出來你要生氣。
“總之呢,你往後遇上什麼人什麼事,都多長個心眼,不要被人花言巧語哄騙了去。”裴憐塵又說,“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分得清是非,守住本心便是。”
“好。”程小滿乖乖答應下來,又大着膽子問:“師父,我今晚能呆在這兒嗎?新年的第一天,我想跟師父一起等天亮。”
裴憐塵卻隻是說:“夜深了,回去吧。”
程小滿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裴憐塵略顯疲憊的臉色,還是應了聲好,乖乖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就在他推門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裴憐塵在身後輕輕地說道——
“小滿,我不想讓你将來太傷心,或許快刀斬亂麻更好。”
程小滿動作一滞,微微僵在了原地。
“我們雖為師徒,但我當你如親子,隻盼你好好長大、成材立業,或遇見志同道合之人,結契成家。”裴憐塵頓了頓,有些艱難地繼續說:“我知道你現在對我有些······不一樣的心思,但是小滿,你不該将目光隻停留在我身上,該放下的就要放下,否則不過是徒增困擾,自己吃苦頭。”
程小滿低低笑了兩聲,固執地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師父勸我不要自讨苦吃,又怎知我不是甘之如饴呢?”
“我隻是······”裴憐塵狠了狠心,“隻是想告訴你,不必做無謂的努力,更不要去期待不可能發生的事。”
“師父過去教我念書,同我說滴水也可穿石。”程小滿依舊執拗。
“小滿,我非金石。”裴憐塵閉了閉眼睛,違心的話要說出口有些艱難,他再三躊躇終于歎道,“我心有情,有所思更有所念,百轉千回,但不為你。”
程小滿回過頭,怔怔地看向裴憐塵,不知為何,師父的身影有些模糊。
冬夜将盡,燈火昏沉。
七日後,依照鄭钤的遺願,不置墓穴棺椁,亦不立墓碑,一把火燒成灰,由宋時清從流雲山的朝暮崖撒了下去,随風飄散無蹤。
風裡已經有了些微類似于春天的暖意,不再像北風那樣冷冽逼人。等萬物萌生的時候,或許他也會化成草木,像往常一樣,靜靜地注視着流雲山的日升月落吧。
宋時清原本想直接給學宮寄送去請退書,自此留在流雲山,但流雲山中如今并無能指點她修行的人,因此李徽銘等一衆弟子勸了她許久,勸她先在學宮安心修行,反正也隻剩一年了,從學宮結業之後,再做其他打算也不遲。
宋時清原本還在猶豫,李徽銘派出了流雲山最愛哭的小師妹跟宋時清哭了一通,賭咒發誓說這一年裡大家一定守好流雲山,讓師姐安心回學宮修行。宋時清吃不消這個,被哭得腦袋發暈,隻好答應了下來。
“這個春天,我打算結丹。”宋時清說,“除了醒骨真人,我們若是連一個金丹修士都沒有,流雲山将來幾年,在别人眼中将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可是,可是大師兄先前交代說,叫你再等一年。”李徽銘還想勸她。
“再等一年有什麼意義麼?我知道師兄是不想叫我太早進階,怕我在尚不知人世情暖之時,便徹底修成無情道心,獨自一人鑽了牛角尖。但清都宮的蘇前輩亦是十七歲結丹修成道心,得情忘情,用之至公,她修得,我也修得。”宋時清淡淡地說,其實她的身量已與成人無二,甚至比大部分女子更高許多,隻是面上還帶着稚氣,“我去後山幽絕谷閉關,約莫四五月就能出來,若是晚了些,你替我給學宮發個書信去告知一聲。”
“宋姐!”白非夢拽着她的袖子,可憐巴巴地說:“我聽說修無情道的人每進階一次就會變得更無情一點!你不會忘記我吧!”
“她又不是會失憶。”程小滿拍拍白非夢的腦袋,“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白非夢撒潑打滾了一番,沒起到什麼作用,宋時清還是獨自去了幽絕谷,他還想往裡跟,被其他人攔了下來。
幽絕谷靈氣充盈,算是流雲山的禁地重地,從前隻有遲雪舟一人能來,旁人都是不許進去打擾的。
白非夢無計可施,隻好悻悻地給了程小滿一拳撒氣。
程小滿:·····真煩這些春心萌動沒有着落的人。轉念一想自己也是,于是也還了白非夢一拳。
宋時清去閉關沖階,白非夢無事可做回了家去,而月如瑾也有自己的打算。
“你真的要去天帝原?”裴憐塵有些憂心,“那裡十分兇險,以你的修為,恐怕是九死一生。”
“無所謂,我倒要去看看遲雪舟到底躲在那幹什麼,是死是活總得有個音信吧,他要是死了,我就把他燒成灰跟钤哥撒在一起。”
“可是你娘······”裴憐塵還想說什麼,姜醒忽然拍了一下他的後背,說:
“我在這兒!”
“姜姑娘。”裴憐塵連忙沖她行了個禮,又看向月如瑾,有些猶豫。
“随他去吧。”姜醒倒是看得開,“咱家的人都重情重義,真想去是攔不住的。”
姜醒都如此說了,裴憐塵便也不再多言,隻是将謝蘭石給他的浮光绫交給了月如瑾。
“我不會用這個。”月如瑾看着這法器面露難色。
“拿着防身。”裴憐塵解釋道,“這東西刀槍不入水或不侵又伸縮自如,用起來很方便,夏季觸手生涼,冬季又溫如暖玉,冷的時候還能披在身上禦寒。”
“好吧,多謝啦。”月如瑾将浮光绫收下,揮揮手和他們作别。
各人奔往各人的路。裴憐塵想,也不知下次見面,又是何時何地,何種情形了。
離開流雲山後,離學宮開課還有一段時日,程小滿今年不想回小橋村,央求裴憐塵像小時候一樣陪他遊山玩水。
裴憐塵不忍心拒絕,離開錦陵後帶着程小滿一同往南走,想着帶他去看看春天的蓮堤,然後往南,途經歸潮台、千越看海,再直接從千越乘貫月槎回玉京。
一路上春光悠閑,程小滿也閉口不提新年夜那天的事,隻咋咋呼呼地圍着裴憐塵轉,說些逗趣話,倒讓裴憐塵真有幾分回到過去的恍惚之感。
直到耳朵上墜着的千聞令忽然閃爍微光。
“裴公子搭把手!”謝蘭石的聲音很是急促,“抓一個人,靈輿圖顯示就在你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