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憐塵得到程小滿失蹤的消息已經是半個月後，他跟祝青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直在逃的绛雪捉拿，蝶使和四方閣的人手折損了一共二十七人，最後幸而在谷中遇見了一大片竹林，祝青崖操縱着整片山谷的竹子畫地為牢，這才把绛雪和她随行的同夥捉拿。

回到玉京時天氣已逐漸轉暖，裴憐塵直接去天謹司找上了李無錯。

天謹司第八層的會客廳裡，李無錯坐在主位上陪着笑道歉：“實在是意外，誰能想到開天會竟然敢在天謹司的眼皮子底下對你徒弟動手呢？！”

裴憐塵闆着臉盯着李無錯瞧了好一會兒，問：“李執，我們自小相識，你到底有沒有真的将我當作朋友過？”

“我當然——”

“如果有，就跟我說實話！”裴憐塵打斷了他，“我不信你手底下的人會這樣廢物，當初我們分頭行動時，小謝分明也在，可為什麼他後來要先行離開隊伍回京，卻不帶上小滿呢？”

李無錯不說話了。

裴憐塵靜靜地等了他一會兒，轉身就走，隻撂下一句：“我自己去找他。”

“等等！”李無錯匆忙站起身，“你怎麼去找他？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

裴憐塵停下腳步，說：“我的命牌在他身上，我走遍大夏的每一寸土地，隻要靠得足夠近，我就能感應到他。”

李無錯歎了口氣：“你沒有必要如此。他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可以跟你保證。”

“你拿什麼保證？”裴憐塵并不信他。

李無錯急急忙忙地解釋道：“已經有确切消息，三月底，開天會要舉行問鏡大典，他是被浮夢真人選中的問鏡人。我跟你保證，他不但沒事，回來也不耽誤學宮開課。”

裴憐塵聽他這麼說，氣得笑出聲來，猛地轉身就往李無錯臉頰招呼了一拳。

他當然知道程小滿現在大概是沒事的，他身上有和程小滿同心一體、名為“代為受戮”的詛咒秘術，若是程小滿外受靈氣、妖氣、邪氣這類非常之力所傷，不過一刻鐘便能轉嫁于他身上。

這詛咒還是當初路過桑墟山時，他受那守山大妖詛咒，對程小滿身上的靈氣渴求至極，怕自己嘴饞克制不傷住了程小滿，逼那大妖為自己種下“代為受戮”。

依程小滿現在的修為，普通的皮肉外傷基本不會有，而非常之力所傷皆會由自己代受，怎麼說程小滿都不會有事。

若非有這些保障，眼下他的劍根本不會在鞘中，可他就是氣不過。

氣不過李無錯這樣算計他和程小滿。

“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手裡的棋子！不是個沒有知覺的物件！就算沒事、就算什麼都不耽擱，他才十幾歲，什麼都不知道，你把他丢去那樣的地方，他得多害怕！”裴憐塵急得紅了眼，一時真的恨不得拔劍，“若不是看在先前鄭道友出事，你好歹行過方便，我真想殺了你！”

李無錯知道自己理虧，索性就大大方方地讓裴憐塵打。

裴憐塵打着打着，也漸漸冷靜下來。

他不能找李無錯算賬，不但不能，他和程小滿都得仰仗李無錯，憑他自己，其實保護不了程小滿。

此事過後、乃至于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甚至，到自己百年之後，最有可能看顧、提攜程小滿的，還是李無錯。

裴憐塵不是沒有想過拜托清都宮，可是程小滿的身世并不簡單；一來他怕為師門帶來麻煩，二來，他不知道如今主掌門中事務的蘇持盈、他那修無情道的蘇師妹，願不願意接過這樣的燙手山芋。

裴憐塵頹然地停了手，對自己的無能感覺到一絲追悔莫及的憤恨。

是了，這樣的事，他明明數十年前就經曆過一遭，可是卻半點沒有吸取教訓，得過且過，如今又陷入同樣的困局。

他總是保護不了最重要的那個人。

“抱歉。”裴憐塵伸出手覆在李無錯臉頰的傷口上，替他撫去了面上的擦傷，說，“方才是我太沖動，勿怪。”

李無錯聽他這麼說，心裡頓時一沉。

他和假正經打小結下的情誼，怕是要完了。

李無錯心裡有一些微微的惋惜，但很快他就将這點不愉悅的心情抛到腦後，這樣的小事，并不會對他有太多的影響。

“沒事，是我該打。”李無錯坦然地說。

“我要去。”裴憐塵說。

李無錯愣住了，問：“去哪？”

“你說的那個問鏡大典，我也要去。”裴憐塵盯着李無錯的眼睛。

李無錯腦子裡空白了一瞬，抓住裴憐塵的肩膀晃了晃：“别說氣話，你不許去。”

“我說，我要去。”裴憐塵毫不退讓。

李無錯苦惱地說：“你真的不必擔心，我們這次就是奔着拿下開天會去的。”

“我已經錯信過你一回，難道還要犯第二次錯？”裴憐塵冷笑一聲：“你的目的是搗毀開天會，不是保護小滿，我不信你。”

李無錯啞然，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辯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