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你可别說了,他一來就提了三個要求,哪像是被抓來的,簡直像請了個祖宗!”那中年修士瞥了一眼裴憐塵,發覺他的神色似乎在質疑自己,又說,“你可别不信,當時派了好些人抓他,我正是一同押送他回來的。他剛見着扶光使,頭一句話就是,他可以參與問鏡,但事後要開天會替他殺了天謹司的頭兒。”
“什麼?!”裴憐塵一驚,險些沒繃住臉上的神色,心想李無錯背着自己到底怎麼欺負程小滿了?這麼大仇!
“第二條,問鏡之後,他必須以被抓的身份由天謹司救回,往後依舊秉仙門正道的身份行走。小小年紀,倒是心思不少。”中年人又哈哈一笑,“最後一條,原本問鏡之前,要用未及弱冠的金靈根修士取血濯鏡,才能使鏡面見影;但這鏡子的鏽蝕是每時每刻都在增長的,所以——”
中年人故意停頓片刻賣了個關子,裴憐塵便問:“他要如何?”
中年人啧啧道:“他要求将濯鏡改在大典之時,叫人現去鑄造了高高的木架和鐵籠,籠子下方開口,懸于濯鏡池上,吉時一到,打開籠門,那些人落于池中化為血水,不但能在鏡面最清晰的一刻就進行問鏡,還能讨個熱鬧。”
裴憐塵不由得憂心忡忡,程小滿這是要犯錯啊!隻是眼下程小滿作為問鏡人被扶光、魄淵二使看得嚴,裴憐塵找不到機會去見程小滿,難道得等問鏡大典那天再想辦法?
裴憐塵有些神思不屬地從賭場回了住處,望着屋外将要開敗的殘花忽然有了主意——他分出一縷靈識寄于細小的花瓣之上,随風飄向遠處。
程小滿被安排在哪裡裴憐塵并不清楚,因此隻能先在附近悄悄打轉。
不多時,他瞧見了斬玉匆匆路過,實在有些形迹可疑。略一猶豫,操縱花瓣飛落在對方袖中,不知不覺地跟上了對方。
就算與程小滿無關,多探聽些消息也不是壞事。
沒想到斬玉竟是私下裡找上了不聞。
“你的消息真不真?”斬玉問,“天謹司已經發現了我所在之處?”
不聞冷笑:“我騙你有什麼好處?”
“你幫我也沒有什麼好處。”斬玉狐疑地看着他。
“當然有。”不聞說,“我知道天謹司的布防點,你跟着我走,保你安全,之後,我要青梧崔氏的謝禮。”
斬玉:“這謝禮我倒不知出不出得起。”
“以你這具身體的身份,不算難。”不聞悠哉地望着他,“我要崔氏嫡系之女與我結親,嫁妝麼,自然是崔氏的全力支持。”
斬玉并未馬上答應:“此事重大,我且回去想想。”
“好啊。”不聞攤手,“悠閑日子過了這麼些年,你也不想被天謹司再追得東躲西藏、不見天日吧?何況你還有個小累贅要養——”
斬玉猛地一揚手,掌中數道黑氣纏向不聞,不聞推出一道靈氣格擋,兩人一時僵持不下。
“想威脅我?勸你少打這樣的主意。”斬玉陰恻恻地說。
“我隻是提醒你而已。”不聞笑了一聲。
斬玉憤憤然地拂袖離開,裴憐塵連忙操縱着花瓣落下來,想要藏到桌子底下去。
然而就在此時,不聞卻看了過來,猛地伸出手釋出靈力一抓:“誰在那裡!”
若是被他抓住那縷靈識,很可能會反溯至本源!裴憐塵當機立斷,自毀了那縷靈識,意識猝然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
銷毀一縷靈識的感覺不太好受,裴憐塵隻覺得天旋地轉,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嘩啦一聲撞翻了屋内的陳設,像喝醉酒一樣跌在了地上。
桌上的東西叮鈴咣啷砸了下來,裴憐塵也沒力氣躲,趴在地上愣了好半天,才慢慢地坐起身。
天謹司裡果然有叛徒,李無錯知道這件事麼?
裴憐塵試着輕輕碰了碰耳後,被刻入千聞令的地方一直綿綿不絕地傳來刺痛,在他伸手觸碰的一瞬間,更是蔓延開刀劈斧鑿之感。
沒有用!
這裡的防護陣法太過嚴密,千聞令竟然無法同外界聯絡!
裴憐塵心裡頓時有些沒底——
盡管他先前一路上已經盡量用靈力留下痕迹以提醒天謹司,但此地藏在這深山之中、又以重重陣法掩藏,實在難以保證路上的線索不會斷。
雖然李無錯覺得十拿九穩,但很有可能他是受了司中叛徒的蒙蔽。
如果他們不知道天謹司中有叛徒,那很有可能一切布置已經被那人出賣!
裴憐塵腦子裡嗡嗡作響,忽然浮現了一個更可怕的想法:
若是李無錯知道有叛徒,卻自大到故意放虎歸山呢?
是李有病能幹得出來的事!
莫非單單抛出一個程小滿他還嫌不夠,還要多一重保險,通過這個叛徒來再次确認開天會問鏡大典的位子?以便連這個叛徒一網打盡?
可叛徒難道就會坐以待斃?
幸好自己來了,裴憐塵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氣,自己在這裡,至少,能把程小滿撈回去。
裴憐塵坐在地上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忽而聽見了敲門聲:
“绛雪大人,陣法顯示這裡靈流有異常波動,扶光使請大人去掠影殿會面,大人沒事吧?”
裴憐塵回過神來,沒想到此地布防竟如此嚴密!連試着啟用千聞令都會被發現!情急之中立刻一揮手破壞了屋中陳設,又給了自己兩刀,打開了門,看着外頭的來人,說:“有事,我被人偷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