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被不明修士偷襲之事迅速傳開,驚動二使。
二使傳令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自己的住處,而裴憐塵則立刻被押送前去掠影殿。
山洞深處被人為開辟出一座還算恢弘的大殿,裴憐塵被人領着走進去,主座是空的,沒有瞧見程小滿的身影,不免有些失望。而主座左右則浮動着兩團人形的光芒,正是扶光、魄淵二使。
“绛雪,偷襲你的人是誰?”其中一團光發出了聲音,語調溫和,是扶光使。
“不知。”裴憐塵答。
“其他各處均未發現異常。”扶光使說,“如此看來,你正是最大的異常。”
裴憐塵嗤笑一聲:“怎麼?你們無能,倒怪在我頭上!”
另一團光大怒:“你!”
這小暴脾氣顯然是魄淵使。
“哎好好說。”扶光使和稀泥道,“绛雪,我們不是懷疑你,隻是需要你的幫忙。”
“如何幫?”裴憐塵問。
“讓我探查你的記憶,或許你曾瞥見那刺客,隻是自己沒有注意。”
此時若是不答應,顯得自己心虛,可要是答應了,那不是鐵定露餡兒了!
裴憐塵隻好不講理地說:“你們若要如此侮辱我,那也别怪我對二位大人不敬。”
他的反應倒也合理,沒有修士會願意讓旁人肆意窺探自己的記憶。
扶光使略一擡手,屋中陰影處瞬間沖出數十隻機關傀儡,竟是要強行将他拿下。
裴憐塵召出環首刀揚刀便砍,刀意行雲流水,那些機關傀儡一時都近不得身。
魄淵使奇怪地“咦”了一聲,嘀咕道“莫非真是绛雪······”
崔知渺熟知绛雪的刀法招式,早細細指點過裴憐塵如何使刀,因此裴憐塵倒不擔心自己會露出馬腳。
就在此時,忽有一人闖入殿中,身後還跟着幾個驚慌失措大呼小叫的修士。
裴憐塵聽了一耳朵,聽見他們在喊:“少主,求你不要亂跑!”
不等裴憐塵回身,背後一陣勁風卷來,裴憐塵側身避過,刀尖一挑,将那把不講道理的折扇擲了回去。
折扇飛旋着落回主人手中,裴憐塵随着它的軌迹看過去,終于看見了叫自己牽腸挂肚的那個人。
身着藍衣的高大少年戴着個滑稽的紙糊面具,顯然是不想叫人看見本來面目、臨時做成的。
不等裴憐塵想好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對方卻氣勢洶洶地飛掠而來,以扇為刃劃向他的咽喉!
裴憐塵立刻飛身後退,程小滿擲出折扇迎面迫來,裴憐塵揚刀去擋,竟覺得那扇面帶起的風刃不亞于實打實的刀兵!
裴憐塵手腕一晃卸了扇子上的力,将它擊飛出去,程小滿卻接扇在手毫不猶豫地再次迫近,與他纏鬥在一處。
這是······?鋒刃交錯的電光火石間,裴憐塵對上了程小滿的目光,意識到——
莫非他在試我的招式?
隻是那扶光、魄淵二使還在盯着,根本無法故意露出程小滿熟悉的招式。
裴憐塵于是驚訝道:“這扇子·····原來是你,上回撞見你時,你可坑害得我好慘!”說罷故意作出一副惱羞成怒、氣糊塗了的樣子,舉刀往程小滿身上兇狠地劈去,周旋數個回合後,眼看要無休無止地打下去,扶光使終于出聲叫旁邊的機關傀儡們将他倆攔下。
程小滿收了折扇走過來,垂眼望着他:“我們見過?可我不記得你了。我正在閉關籌備問鏡大典——”程小滿故意将閉關二字咬得很重,“聽說外頭出了事,有人在破壞隐山陣,我來看看。”
“誰叫你來的!”魄淵使喝道,“滾回去。”
”程小滿卻不聽他的,三步并作兩步往石座那邊走過,一旋身坐在了石座之上。
什麼情況?裴憐塵心中驚疑不定,一時沒有動作。
程小滿嗤笑一聲望向扶光使,說:“你們處處輕慢我,還說什麼開陣非我不可、要奉我為少主,怕不都是哄騙我的?”
“哪裡。”扶光使依舊好言好語,“句句都是真話。”
“少主?”裴憐塵難以置信地問,“他?”
扶光使又沖裴憐塵說,“绛雪,有些事本想借問鏡大典之機宣布,但既然你先見了少主,便告訴你吧。浮夢仙人有意将衣缽傳于少主,從此退隐。這回問鏡大典,由少主執鏡叩問;往後,亦當由少主帶領衆人補全問往祈來陣,開天辟地,接引我等信衆登神。你還是·····尊敬些吧。”
裴憐塵:“······”
這說的是程小滿嗎?裴憐塵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且不說程小滿有沒有被哄得走上歧路,程小滿真能行嗎?這歧路聽着也不好走啊!
裴憐塵有一瞬詭異的走神,甚至來不及去想程小滿是否堕落,隻是下意識地擔心他别打不開那個問往祈來陣,被這些人一怒之下給揍了。
“少主,外頭靈氣駁雜,快回去吧,免得沾染了污濁之氣,問鏡時看不清鏡子裡頭的東西。”扶光使耐心地勸程小滿。
程小滿卻大發雷霆:“所以究竟怎麼回事?你們答應過我,我的真實身份絕不會洩露出去!而現在有人破壞隐山陣,若是開天會中有内鬼,你們怎麼保證我的身份不會被外人知曉!”
“放心,放心。”扶光使哄他,“我們正在調查。”
“有異常的就是她吧?”程小滿看向“绛雪”,說,“殺了她,我要親眼看着。”
魄淵使冷笑一聲:“小娃娃懂什麼?”
扶光使也說:“少主,若她真的有異,還需細細盤查,不能直接殺了。”
程小滿沒好氣地說:“那叫她過來,我要親自查,否則我不放心。”
裴憐塵猶豫了一瞬,站着沒動,他怕自己跑過去得太快,叫人覺得異常。
“你還站着幹什麼?過來!”程小滿又說。
别怕别怕為師這就來!裴憐塵面上不顯,心裡頭高高興興地走過去。
“交出你的記憶。”程小滿說。
裴憐塵瞬間抽刀抵在程小滿頸邊,不假思索地說:“你大可以試試,是你的術法快,還是我的刀快。”
程小滿推開刀身,問:“傷在哪裡?”
“肩頭。”裴憐塵如實回答。
程小滿卻說:“ 我是叫你過來,給我看看你的傷的在哪裡,你覺得這樣我看得見?”
裴憐塵隻好擡手撥開衣襟,将肩頭的衣物往下拽了拽,露出還未來得及處理的傷口。
他心裡别扭,因此動作很慢,還未完全褪下衣物,程小滿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镯子!
裴憐塵垂眼,發覺程小滿果然在摸自己腕上的镯子。
然而他在出發之前怕镯子暴露身份,特意做了僞裝,在腕上疊套了數隻細玉镯,以幻術連接拼合形成一隻臂钏,若非對原先那隻镯子及其熟悉,根本不可能發現異常。
很不幸,程小滿從前沒有機會細細把玩過他腕上的镯子,因此摸了個遍也沒分辨出來。
裴憐塵正思忖着要如何開口暗示,程小滿卻失望地丢開他的手腕,忽然一把摁住裴憐塵肩頭的傷口。
異樣的感覺頓時蔓延開來。
溯回咒?!
裴憐塵正兒八經修道這麼些年,都沒想過溯回咒還能在人身上用。
将人視作與木石無異之物,便能催動溯回咒,當然,所産生的異常反應也及其明顯。裴憐塵隻覺得身上一僵,竟直直栽倒下去。
程小滿還算有點良心一把将他接住,說:“的确是刀傷,讓我猜猜,你和那人面對面的時候,他這樣——”程小滿說着伸手在裴憐塵身上比劃了一下,順手用了個療愈咒,“這樣砍傷了你,發覺你行動如常便又補了一刀,是不是?”
裴憐塵聽他幫自己圓謊,心裡安定了三分:“是。”
魄淵使卻說:“溯回咒向來沒有用在人身上的先例,誰知道你看見的是真是假?”
程小滿譏諷地說:“我說過了,你們要是不信我、覺得我不堪用,要麼放了我要麼殺了我,不必在此假惺惺地一邊供着我、一邊又輕視我。我這人,記恩也記仇。”
“你!”那個性子急躁的魄淵使顯然對他的威脅十分不悅,“不要以為我們禮遇你,你就可以作威作福。”
程小滿哈哈一笑:“契咒須得兩廂情願才可簽下,你連這點放低身段的誠意都沒有,我憑什麼替你們賣命?”
好脾氣的扶光使忙哄道:“魄淵說話直,不要見怪。怎麼能說是賣命呢,我們是要奉少主為尊的。”
程小滿這才又說:“帶我去她屋裡,我還是不放心。”
“沒用的。”好脾氣的扶光使對程小滿很有耐心,溫聲解釋道,“屋中已經被破壞,看不出什麼。”
“那是因為術法用的不對。”程小滿似乎很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