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憐塵一時間覺不出究竟是被長戟貫穿之處更疼還是周身靈力枯竭的經脈更疼，他低下頭看了看胸口。

問題不大，自己的身體早就死了。

裴憐塵腳底一碾，環首刀帶着他猛地向前飛去，他整個人硬生生地從長戟上脫離，而後一股與镯子中銀白色靈力截然不同不同的淡藍色的靈光包圍了他。

那是他魂力的顔色。

“葉朝聞”被他這一招給震住了一會兒，先是震驚于居然有人能這麼不怕疼，而後震驚于他的靈力居然有兩個色。

血流的太多，裴憐塵身上異相丹的作用維持不住了，幸而绛雪本身是個身量高挑、性格不拘，愛穿的衣袍也是格外寬大的，就算裴憐塵變回本相衣服還湊合着能穿。他苦中作樂地小小慶幸了一刻，至少死時不會衣不蔽體。

“葉朝聞”很快回過神來，手腕一翻握着長戟再次往前一送。

裴憐塵雖及時察覺到了，可身體的反應卻一時跟不上，眼看就要喪命之時，環首刀忽然光芒大盛，一個影子倏地擋在了二人之間，屈指一彈長戟的鋒刃，幽幽歎道：

“朝聞，你何以至此！”

崔知渺竟直接以殘魂現身！沒了堅硬刀身的保護，她的殘魂立刻被周圍靈流亂卷的罡風吹得有些透明。

“葉朝聞”的動作明顯遲緩了下來，手上雖然還是殺招，卻有些發抖。他的喉嚨裡傳來些破碎嘶啞的聲音，若是仔細聽，隐約能聽出“阿娘”兩個字。

“前輩快走！”裴憐塵強撐着說，“他被人用了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是葉朝聞。”

“你快走。”崔知渺頭也不回，“我替你多攔一時，若你能找到天謹司的人，請讓他們給朝聞一個痛快。”

裴憐塵聞言了然，立刻繼續往外飛，隐約聽見身後崔知渺的聲音：“——朝聞，當初之事，我并不怪李道友。是我貪功冒進，以至于牽連附近城池，李道友為保那些百姓，才不得已放棄我······可惜我沒來得及告訴你、沒來得及将你好好養大，叫你走到今天這一步······”

身後葉朝聞大概已經聽不懂崔知渺的話語了，他隻是面無表情地斬碎了刀靈，不死不休般地追了上來。

叮——一陣空靈的鈴音響起來了。

逃出了開天會的陣法範圍，千聞令有效了！

“西起第三座山峰！快！葉——”裴憐塵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一陣罡風迫近，葉朝聞又追上來了！裴憐塵轉身提劍格擋，兵刃相接的一瞬，大概是知道自己兇多吉少，看着葉朝聞那雙和故人十分相似的眼睛，裴憐塵忽然有些沒來由地走神，竟然笑了笑。

自己刻舟而求墜劍，卻不知輕舟早過萬重山。

現在自己最想再看見的，原來早就是另一雙眼了。

裴憐塵踩着環首刀猛地後撤，不顧一切地轉頭就飛了出去。

如果這次能逃出去，如果還能見到程小滿······

就如何呢？

裴憐塵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想活下去。

葉朝聞和那些未來得及被擊落的傀儡，也齊刷刷地跟着他一同朝前飛去。

裴憐塵并不知道哪裡有天謹司的人手，眼下被窮追不舍，他唯一能做的隻有集中精力逃命，根本無法分神使用千聞令，隻能沒頭蒼蠅一樣碰運氣，等着靈輿圖感應到自己的位置。

這裡的山脈連綿不絕，他就如一粒灰塵飄飛其中，靈輿圖沒有那麼快搜尋到他，天謹司的人甚至根本還不知道他遭遇了追殺。

快點遇上什麼人吧！

裴憐塵在心中祈求道。

但是當他真的看到遠方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時，他卻甯願自己根本沒有遇上任何人。

“我找到他了！”是丁素的聲音，“我就說嘛我的感知肯定不會錯！比你們那個靈輿圖快多了！”

“葉朝聞被人下了坐忘散！”裴憐塵猝然大喊道，“重複一遍！”

丁素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靈光疾馳而至轟然擊碎了他耳朵上挂的墜子。

千聞令碎了，一道血痕從丁素頰邊湧下。

丁素愣了一瞬，卻并沒有聽話地快跑，反倒朝這邊沒頭沒腦地沖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裴憐塵，說：“走！”

空氣中傳來了一瞬間的劇烈波動，裴憐塵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便覺得眼前一花，等目光再清明起來時，他們已經不知落到了哪個山頭。

“你怎麼樣！”丁素手忙腳亂地試着用了一下療愈咒，卻發現根本不起作用。“怎麼不管用啊！”

“療愈咒隻對活人管用。”裴憐塵輕聲說，“不用擔心，我已經死了，隻要魂力不散，就沒事。”

“那我是應該放心嗎？”丁素快要哭出來了。

“放心。”裴憐塵安慰道。

“我們得快點走，我的縮地術并不能移太遠。”丁素擡起頭看了看四周，“你身上血腥味這樣重，太好追了，你還能撐得住嗎？”

“你自己走罷。”裴憐塵說，“先去找到小蛇，你們路上小心一點，去安全的地方。”

“你在說什麼！”丁素哭了出來，“我才不要丢下你自己走。”

裴憐塵嚴肅地說：“素素，這不是能論感情的關頭，你得趕緊走，你的縮地術應當很久才能用一次吧？帶着我飛不快，根本逃不脫。”

“可你當初沒有丢下過我。”丁素也十分執拗，“你不要再說了，我不可能丢下你，我帶你一起去找餘歲。”

丁素想要把裴憐塵扶起來站上飛劍，隻是他的小身闆根本支撐不住裴憐塵，他那柄漂亮的纏繞成劍形的鞭子也根本載不動他們兩個人。

“飛星舟。”裴憐塵見他态度堅決也不再啰嗦，趕緊将須彌芥子塞給他。

丁素用靈力操縱着飛星舟升起，從衣領裡拽出了一個紅繩拴着的黑色鱗片，摩挲了三下，那鱗片便發出了微微的亮光來，他又将那鱗片塞了回去。發覺裴憐塵在盯着自己看，開口解釋道：

“是餘歲的鱗片，他能感知到在哪，應當很快就能找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