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不算健壯的背影被人群裹挾着,消失視線裡。
塞斯張了張嘴,想要去喊,但周圍熙攘的腳步聲、牲口挂在脖子上随走動低沉響動的鈴聲、小販叫賣時的吆喝,提醒他并不在夢裡,而是在人來人外的集市上。
克勞德坐在他邊上,隻是稍許困惑地擡眸瞥了他一眼,又繼續悶頭吃烤玉米。
春夏之交的太陽已具備了毒辣獠牙的雛形,所有人都在流汗,空氣裡逐漸多了一絲粘膩的感覺,像是某種攪不開的膠質。
蟬還在無聲地蟄伏着。
“要涼掉了。”克勞德說。
塞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把玉米放回紙袋裡。
紙袋的一角被油浸透了,他苦着臉想了想,還是沒決定怎麼辦。
“你就這麼不喜歡烤玉米嗎?”克勞德基本已經吃完了,“雖說是烤得有些焦了。”
“太膩了,”塞斯平靜地說,“還是留給叔叔好了。”
克勞德聳了聳肩,轉移了話題:“你覺得老師一個人去哪裡了?”
塞斯盯着文森特消失的方向,微微皺起眉:“應該是獵物交易區。”
“據我所知,叔叔一向是将獵物出售給村子裡的獵戶的。”他補充道。
“所以他不會是去處理工作上的事情的?”克勞德若有所思。
“大概。”塞斯歎氣道,“如果我沒有表現出讨厭血腥味,我們就能跟上去了。”
“也不一定,”克勞德藍色的眼睛眨了眨,出聲安慰道,“可能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帶我們去。”
“塞斯,要是你讨厭血腥氣,”克勞德想到了另一件事,表情有些奇怪,“那平時你是怎麼做飯的?”
“處理食材嗎?”塞斯托着下巴,木然地打量着人群,“我是不喜歡血腥味,又不是不能忍受。”
“主要是那邊的味道實在太複雜了,讓人頭暈。”塞斯說,“處理過的皮毛啊,魔晄啊,腌制的肉啊,信息量太大了。”
克勞德學着塞斯的樣子,托着下巴:“那邊會有魔晶石嗎?”
“不知道,”塞斯說,“反正塔羅占蔔的鋪子一定有魔晶石。”
克勞德長長地哦了一聲。兩個人繼續在綠色的樹蔭裡,看着在陽光下仿佛被金色融化的人群。
文森特不一會就回來了,手裡抱着兩隻長長的匣子。
他看上去是那麼小心謹慎,舉止動作甚至稱得上溫柔。
塞斯似乎已經知道裡面是什麼,抿着唇,不說話。
克勞德倒是沒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老師,您帶了什麼回來?”
文森特的嘴角微不可見地上揚了:“槍。”
他說:“是時候該讓你們進行下一步了。”
克勞德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冷戰。
***
這是克勞德第一次見識到文森特認真的樣子。
那一天晚上,文森特決定一人追蹤塞斯的孤獨與堅毅,牢牢镌刻在克勞德的心裡;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時,血色的披風裡盡是蘊藏的淡漠。
但文森特一直都是個好老師,為人耐心又真誠,克勞德也就淡忘了他的肅殺果斷,隻聽得村裡的獵人對他贊不絕口。
現在文森特架上了槍。
“看好了,”他警告道,“姿勢不正确很容易導緻受傷。”
克勞德咽了一口唾沫,連連點頭。
塞斯卻好像對一切仍抱有疑問:“叔叔,我們真的可以開始學了嗎?”
他似乎還是有些難以理解現狀,眉毛微蹙,将信将疑。
“為什麼不呢?”文森特反問道,“你們接受基礎訓練已經一年多了。”
“我想克勞德應該有些膩了。”他甚至小小地開了一個玩笑。
克勞德不好意思地别過臉。他确實有點這麼覺得。
文森特瞧了眼天色。最近天氣越來越熱,訓練時間變得有限起來。
他拍了拍塞斯的肩膀:“晚些再說吧。”
塞斯撅着嘴,沒有反駁。
或許克勞德本該發現更多痕迹。長期的訓練使他的直覺與邏輯推理能力逐漸向他的朋友靠攏。
但他太忙了。他的訓練量幾乎翻了個倍,每天都沉浸在學習與訓練裡。
文森特把挂在瓦倫丁宅玄關的小黑闆取了下來,教授他們有關風、戰術和其他一切與狙擊有關無關、他覺得有用的知識。
沒人知道文森特到底察覺到了什麼,或許他隻是在上一次的危機裡提取了教訓,想讓孩子們有更多自保的能力罷了。他教的太快又太急,簡直是要把知識往孩子們的腦子裡灌。
然而不管是克勞德還是塞斯,誰都沒有一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