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呢,聰明反被,聰明誤
“别怕”
武婢吹滅了燈,殿内變得昏暗非常,青衣少年施施然得站在比溫惠高一個台階的地方,他本就生得修長高挑,此刻居高臨下的俯視,更是讓那雙眼尾上挑的鳳眸中,滲露出如蟒蛇窺伺獵物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光
虎視蛇窺,李僖将手指抵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語氣卻還是那麼溫柔和煦:
“隻是問一些小問題”
好啊,都不裝了了是吧!
“女郎”
樗和鳴翠皆敏銳得察覺出氣氛不對,前者更是移步準備從“法場劫人”,可殿内垂眸候着的一位玄衣武婢此刻卻如鬼魅般,巧然間上前擋住幾人欲進的步伐。
以鬼面覆面,就算見多識廣的樗,也不免吸了一口涼氣
“畢竟”
李僖嘴角的笑意更濃,見溫惠耳邊垂下一縷碎發,他竟輕巧得擡手,趁後者來不及反應之際将那縷烏絲别至她的腦後
指節摩挲,是不經意的冰冷觸感,是蓦然間湊近的距離,是少年銜住獵物後,得逞般的語氣:
“女郎您也不想,被固惠安侯,宣城公女以及崔老太君知曉吧,您那麼聰明,怎麼會不明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
引火燒身,就算溫惠将今日的見聞與李氏一五一十得講了,難道範陽盧氏就會和隴西李氏徹底反目嗎?即使會斷聯,那些人難道就不會懷疑到溫惠身上嗎?
你還知道些什麼.....你肯定知道些什麼.....
通信者賞之,通行者斬之,她沒那個膽去賭上位者的信任與猜忌,尤其是在這山雨欲來之時,任何人頃刻間都有可能會被棄之如敝履——溫惠那好四哥不也還沒被放出來嗎,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郎,隻會,更好被拿捏
真是的.....
“女郎!”
樗的聲音更大了些,剛想拔出匕首強闖,忽聽“呲”得一聲冷脆,那鬼面者豎刀于前,鞘半開,寒光現
“射月,别吓着人家”
元華輕輕擡了擡手,含笑的眸中卻令有所指。
“刷”
又是一極為響亮的收刀之聲,警告意味實在太濃,那名喚“射月”的玄衣‘武婢’昂起頭俯視着繃緊了身子的樗,輕輕嗤聲,顯然,不用過手,兩人的實力都不在同一個級别
用匕首小刀拼彎刀長劍,讓漢人女子單挑鮮卑胡人,本來也是以卵擊石
算了,識時務者為俊傑。
溫惠狠狠剜了李僖一眼,慢慢過身,臉上端出了那一慣的清淺笑意:
“我與公主,阿姊一見投緣,想多說些女兒家的體己話,你先下去吧”
隻要讓她先逃出這公主府,就立刻縮在閨房不出來了!這李僖就算再有種再有通天的本事,還能把溫惠拽下床撬開嘴問話不成?混不吝她今日可算知道他的真面目了,這些人果然都沒一個好東西!
元華挑挑眉,樗卻是仍不放心得看向李僖:
“既然是女郎和殿下的體己話,那李公子在這做甚?”
溫惠亦拾眼看向青衣少年,皮笑肉不笑
“好”
意料之外,李僖竟然就這麼爽快得答應了下來,沒帶一絲猶豫,他又恢複了那種“平易近人”的貴公子姿态,優雅至極得朝上首拱了拱手,垂眸的瞬間,掩下眼中滄瀾
“在下告退”
面恭而心不敬
溫惠很想當面吐槽出聲,可到底漢入曹營,她隻得被迫當起了那三緘其口的徐庶徐元直,而當少年施然經過她身邊時,忽低下頭湊近了些,又留下一句:
“别怕”
?
劊子手都已經親自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還笑眯眯得問你怕不怕,溫惠不可置信得瞪大眼,假惺惺這三個字,在此刻變得生動無比得具象化
這混不吝,可真不要臉呐
未時四刻,宜赴宴
彭城公主府後山有很大一塊空地,與隔壁馮氏“亞宮”接連,相傳是前朝皇室的圍獵之所,不過竟荒謬得被一分為四,一分,給了彭城公主府,三分,給了長樂,馮氏
朱牆高高豎起,幾近隔斷天日,以至于就算馮氏前來也得給她規規矩矩走正門,說是說生辰禮,但溫惠總瞧着這宴席中沒有一絲喜氣,随烈風飄揚的紅帳反而像極了沙場上亂舞的旌旗,頗有股請君入甕之感
而元華端坐最上首,兩位面色肅然的武婢侍立在她的左右,哦不對,溫惠要對其改口了,什麼武婢,人家是散騎侍郎,四品武官,公主親信,連禦前能帶刀的那種,原來元華和文帝的關系,那麼親密啊
難怪如此氣勢洋洋,倘若讓溫惠坐到那位子,都懶得跟你們這些喽喽廢話,忤逆老娘?呵,閻王處報道去吧——不過那覆着鬼面名喚‘射月’的‘武婢’,又是何種身份呢?
所以彭城公主一直是文帝的人?溫惠對政局還真的有些摸不透了,密談時元華對“陳留長公主”之事亦是諱莫如深避之不談,交信但兩人還沒到交心的地步
真是的,前朝那些謀臣倒底是怎麼摸透君心的?她現在一個頭簡直兩個大。
季夏的陽光,刺眼而奪目,那是十四歲快十五歲的盧溫惠,第一次切身實地得感受到何為權力,何為,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