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驕陽,紅幔翻飛,少年就這麼翹着腿微向後仰靠着,抹額之下是輕輕蕩起的金絲鈴铛,編織出一場關于珠玑羅绮的舊夢
他就這麼看着她,熾誠而坦率,可惜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使得溫惠看不情紅衣少年臉上的情緒,其實她也并不在乎,她對他,僅僅局限于單純的好奇。
“在看什麼”
一道熟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李僖緩緩落坐于綠衣少女的身側,溫惠沒有回答,也沒有移開視線,隻默默把背挺得更直了些
見兩人的動作,對面少年明顯愣了一下,繼而嗤笑一聲,最後還是默默移開了視線,而馮令燦似乎也注意到了馮嗣的“落寞”,亦或是注意到了,溫惠的好奇
一抹譏諷弧度在紫衣少女的嘴角慢慢勾勒而起,說實在的,馮令燦也壓根看不上李僖,她隻是不願意屈居溫惠之後,不願意屈居任何人之後——這是獨屬于馮氏兒女的驕傲
“喜歡?”
馮令燦瞥了眼馮嗣,她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挖苦他的機會
“喜歡就去搶啊,孬種”
“閉嘴吧你”
馮嗣短促得冷笑三聲,剜向馮令燦,那眼神仿佛在說:搞笑,您又比我好哪去呢?
再說,他又不是太師阿爺,切,倘若他真的有心去拼去搶,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好吧!
嘶....而話題中心的某人早已移開視線,借着發呆的神情,打量向别處:
南平王和身邊的小厮嘀咕些什麼,還有,他們為什麼要時不時瞥向元華?陰謀?
“高家也來了”
見溫惠尤自望着對面出神,坐在他身側的李僖忽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思路被打斷,後者白他一眼,什麼馮家高家,溫惠現在隻想回家,真是的
“道瑜呢”
那個将自家小妹哄得昏天暗地現在又不見人的小騙子呢?
“道,瑜?”
不知何由的重複,李僖将目光重新平視回前方,神色還是那般泰然自若,席間嘈雜,惟聽得他低低的聲音,似調侃,似呢喃,甚至帶着隐約可聞的笑意:
“女郎的口氣,聽着倒像是在教訓自家小輩似的”
可惜話外人不識曲中之意,這句在溫惠腦中被自動旁譯為:
你個十四五歲毛都買長齊的小女郎,别好奇這好奇那的,我家的事與您何幹,先管好自己的腦袋吧你。
啧,混不吝
“他替在下在府中尋個人”
意料之外,李僖竟回答了她這個頗為逾矩的問題,宴席開,笙樂奏,舞女展袖翩翩,觥籌交錯的叮當笑語中,他緩緩轉過頭,看向溫惠,神色卻是分外的認真
隻見他用手指沾了些酒,一邊護着衣袖一邊在案桌上勾勒起什麼,當真是好奇心害死貓,溫惠定睛一看,依稀是個人名
李僖的字迹和他本人的長相截然不同,筆走遊蛇,狂傲萬分:
橫撇口,石,石勒
袖動,悄然間拂去字迹,溫惠随着少年的視線一齊望向對面氣宇軒昂,不可一世的馮氏集團,跟行販于洛陽,為人力耕的石某人怎麼看怎麼都是雲泥之别
“此石勒也?”
“非也,垓下不成,石勒成”
少年目光如炬,帶着萬分的笃定
真真好一個鴻門宴
溫惠冷笑(她現在竟也學會了冷笑),馮氏有那個狗膽于彭城公主府鬧事?或者說,他們真有自信,一擊必中?
還有,你到底是那邊的人
溫惠很想如是問,可李僖卻先一步挑開話題:
“公主守寡孤寂,陛下有意讓她再嫁”
“不是陛下,是太師和馮後吧”
畢竟彭城公主手中的實權,對于他們來說,的确是個香饽饽
溫惠打斷了李僖的話語,并直接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請君見陣,左位第四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盯着殿下看,還時不時瞥向南平王,似在用眼神詢問‘可以了嗎,大概什麼時候可以’,怎麼,他要登台獻藝搏公主展顔?不過,南平王卻是繃緊了身子一直在用手指有意無意地敲擊着桌案,這是典型思考的表現,證明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顯然有悖與事先答應其弟的話,而他們唯一能動手腳的,隻有在獻生辰禮的環節,畢竟憑馮氏的作風,造勢,是第一要緊”
溫惠拾眼看向李僖,少年亦在垂眸看着她,眼中笑意更甚
“惠娘當真心細如發,令在下佩服”
“不過我并不關心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溫惠懶得去追究某人奇怪的稱呼
“與我無關,以後也莫要來尋我”
她隻想安安靜靜當個編外人員,常年擺爛的那一種
“大兄”
在他們友好的“談話”間,李瑾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後,跟片葉落葉般悄無聲息,墨衣少年先是撇了眼溫惠,繼而附在李僖耳邊小聲道
“二殿下已聽從您的安排,暫不現身”
溫惠:練家子啊,都不簡單呵
至于怎麼聽從的,嗯.....那就是淺淺的,強硬了一下
李瑾控制聲量控制得很熟練,以至于溫惠隻能聽到幾個模糊的音節,她下意識看向溫慎,這沒心肝的小女郎,被人利用了如今還在樂呵呵得跟李令妃她們聊天呢
“知道了”
李僖點頭,混當身側的綠衣少女不存在似的,李瑾直起身,臉上肅寂消散,又恢複那一貫的玩世不恭,墨衣少年笑着,忽得拍了下溫慎的背
“!誰!”
“好啊道瑜!又是你這厮,你,你給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