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是一陣玩鬧,李瑾大咧咧得撐手在溫慎和李令妃之間坐了下來,溫惠垂下眼,心中五味雜陳——倘若溫慎發現了這李瑾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并且剛剛還利用了她,一定會傷心的罷。
“恕在下多嘴,女郎何不對他人多一些信任?”
“......”
多一些信任嗎,可溫惠對人性早已沒有了任何期待,她在範陽的那幾年,她庶出的身份,自出生的那刻起,就已經給其深深烙下了敏感多疑的烙印,可誰又不想和溫慎那般無拘無束得活着?可她做不到,也不想強求自己去做到,這樣挺好,使她至少能于世事漩渦中,明哲保身。
“要不女郎和在下來,下個賭注?”
李僖從腰際解下折扇,故意在溫惠眼前晃了晃
“就賭那馮氏,會獻上什麼禮物”
無聊
溫惠匿着少年,心下隻腹诽:
瞧您勢在必得的神情,送什麼禮物,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假惺惺的混不吝
一曲罷,琴師舞女皆有序退場,無人接續的間隙中,笑語漸息,氣氛降到了奇怪的冰點
忽聽一聲輕咳,是那緩緩站起的坐在左上首的——南平王
馮氏在洛陽的掌權人,家族的嫡長子,陛下的侍讀,隻見他直直看向元華,眼中閃爍着晦暗不明的亮光
“今日殿下生辰,馮氏作為您的表親,理應獻上一份大禮”
随聲落,一隻體格碩大的老虎,被兩名小厮用鐵鍊拴住脖子一左一右得拽上席間,濕潤的虎鼻還在往外噴撒着熱氣,一雙虎目猩紅,直直盯向上首坐着的元華,是翻湧着的危險信号
“潼關有虎,通體金紅,性情暴烈,喜食人肉”
馮嗣還是那後仰着的姿勢,舌尖摩挲過牙齒,發出殘忍的音節
聞言,衆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馮家送此禮,意圖何?可宴主元華仍是神色如常,甚至于輕蔑得笑出了聲
“您這是何意”
“早聽說殿下身邊的武婢功夫了得,不知,可會那禦獸之術哉?”
“何為禦獸之術?是北燕的遺習否?”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元華也懶得惺惺作态,眯着眼直接譏諷出聲
南平王倒也不急,笑容中盡是對小輩胡鬧的“包容”與“理解”,隻見他看向四位的馮夙,微微,點了點頭。
後者見終于輪到自己上場,興奮得差點跳起,朗聲毛遂自薦道:
“某願意為殿下演示一二!”
“蠢貨”
見到這男子,元華的臉立刻黑了一半,李僖用扇遮住下半張臉,看似漫不經心般叙了句:
“北平侯馮夙,正是太師屬意的驸馬人選”
溫惠知道,畢竟這點,正是元華目前最大的危機
可當馮夙接過鐵鍊的那一刻,那虎就像突然發病一般,嘶吼一聲,對着馮夙的頭就是狠狠咬去,後者大驚失色,滾到地上狼狽躲閃,可起身迹,卻再也抓不住那不斷向前滑動的冰涼金屬,虎躍,猛地撲向上首端坐的元華
一片嘩然,溫惠并不驚訝于那虎的襲擊,而是——南平王,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他怎麼能狠心到以自己的親弟弟為餌?萬一
那可是他的親弟弟啊.....
慢條斯理得給自己倒了一盞酒,王侯的眼中,卻隻有對權力深深的觊觎。
不聽話的人,留着做甚?
他都以自己的親弟弟為餌了?縱使失敗,誰還會懷疑兇手是他?倘若成功,南平王将會走向比自己父王更高的權力巅峰,一個腦袋空空的庶子,什麼東西,當個替死的炮灰都是便宜了他的
隻可惜二皇子未至,無法一石二鳥,屠個幹淨。
畢竟,人隻要挨了虎一巴掌,最輕骨折斷裂終身癱瘓,重則,當場斃命。
南平王緊握着酒盞,眼看着那跳躍的橙紅身影越來越近,張開的虎口,幾乎可以将元華的頭一口咬碎。
快了
虎爪帶風,即将揮出之迹,忽聽一聲輕笑:
“射月”
“是”
一道快如鬼魅的影子不知從何處冒出,瞬間擋在绛衣女子身前,鬼臉獠牙,寒光盡現,她對着那虎的眼睛,就是再精準不過的一刺
“刺啦”
野獸哀鳴,聲顫山河,可那道影子根本沒給它任何反攻的時間,對着那最為脆弱的脖頸就是一刺一劈一橫砍,冰冷鋒利的刀刃直接割破那虎的動脈,鮮血一瞬間噴灑,直接濺滿了元華的大半張臉
不動,她仍巋然坐在最上首,靜靜俯視着轟然倒塌在她面前的巨大陰影,猩紅的雙目慢慢側移,元華挑着眉,盯着面色鐵青的南平王,咧開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是瘋狂帶來的歇斯底裡的勝利
“鮮卑人是最不怕見血的”
第三刀,身材高挑的女子覆着獠牙鬼面,對着虎心的位置,就是狠狠地一刺。
血橫流,再無生息,衆人仍在餘驚之中,一時分不清,誰才是那真正的野獸
“更何況是從那易人而食地方活着出來的家夥,西北的刀,果然好品質”
李僖收回擋在溫惠面前的折扇,司空見慣般淡淡道,而他們身後的樗差點驚得把下巴都掉在地上,我咧個乖乖,還好剛剛在殿中女郎沒讓她正面和那魔鬼起沖突,不然估計刀光一閃,她估計就身首異處了。
候官者,非大兇大戾者不能擔也,常以鬼面示人,傳言有三,其名曰:滅日,射月,剜星
萬籁俱寂間,隻見彭城公主緩緩舉起酒杯,臉上血迹未除,她對着南平王的方向,遙遙一敬
“表兄,有心了”
夏末,适合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