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陽......
是哦
元恪下意識往腰側荷包探去,恰好摸到一物
“切”
雖然事實無法辯駁,但嘴上氣勢從不能輸
“切哈哈哈哈,那又怎樣,你阿兄那時可狼狽了,被逼到牆角手裡還捏着個沒聲的哨子吹啊吹,犯笑呢”
“自古行軍以哨号為訊,或破城或撤離,看來你們魏國軍将矛盾也挺不一般嘛,主将落網,城外數千即萬的士卒卻跟死人一樣,嘁”
“皇兄”
哎呀呀,話是快探出來了,可大家都不蠢捏
元恪剛将那枚哨子呈上,文帝還沒擺弄一二,鹹陽王立刻跪地,朗聲請示:
“請皇兄賜罪,當時城外将士多是皇弟麾下不假——”
“欸”
文帝放下骨哨,擺了擺手
“赭陽之役,二郎與朕皆在懸瓠,汝何錯之有”
啧
不行,既然沒有絕對證據,那便隻能——誣告了
“既如此”
太子出言風險太大,溫惠長長吸了口氣,兼具受害人親屬外加小女郎童言無忌多重“減罪”狀态在,這隻出頭鳥,必須她當
“殿下為何要将一枚無聲之哨,交給溫惠二兄”
“娘子怎知,是本王所贈之物”
“不然呢——難不成是溫惠早離前線的阿爺?”
此骨哨乃是軍訊,下士給的可能微乎極微,骨哨無聲,虎毒尚不食子,素有“家門和睦”之名的範陽盧氏更幹不出此等污糟事
而您,又怎麼解釋
“娘子,對前線諸事,了解得還挺清楚啊”
那就不解釋呗
親王轉眸,笑眯眯地看着手心被自己掐出冷汗的溫惠,是故作好心的提醒:
“内外勾結結黨營私,王命要事取裁私家可是重罪哦,娘子言行須得注意些”
連深閨裡的小女郎都能熟知戰場諸事
文帝神色一淩,視線頓時射向下首跪着的李僖,卻又是了然的搖頭
嗐
作為戀愛腦本腦的某人頓時聯想到自己與馮後——兩小年輕,擔心前線父兄的小娘子纏着未婚郎婿問這問那也屬正常,雖然盧李合作......讓他頗為不爽就是了
馮令燦/馮夙:這講的都是什麼
看呐,隻要有大魚在,小魚自然就沒人在意——比如,樯橹之末的長樂馮氏,再比如,公主之死
“陛下,依臣看,這一切會否太巧了些”
好了好了,戲份接力棒也該遞交給隴西李了
“太師駕鶴,齊國反攻,這兩件事竟能發生在同一時辰,幾乎分毫不差”
青年低低一笑:
“就好像,是特意安排過一樣”
“道瑜”
“是!”
李瑾抱拳,蹲下身勒了勒綁在陳伯玉脖子上的繩子,湊在後者耳邊壓低了聲道:
“你那夜與我道,‘一個北魏的親王’”
說起這個就來氣!
少年呲牙,忽跪直身,直直“罵”向上首天子
“你們魏國真的有病!互防之時前幾日派個親王的探子來咧咧啥——‘守将五日之内必暴斃而亡’,靠,耍人呢,明明沒死!”(陳伯玉誤将元華當作鐘離守将)
陳伯玉小朋友那是越說越委屈
“征伐,也講究基本的德理,*的,耍人算什麼本事!”
“親王的探子?”
鹹陽王笑着重複了遍,似發現了什麼極為有趣的事般:
“哪位殿下這麼......還真是山無盡而人外人,不過——小将軍跟這位陳大人,看上去,似乎是舊相識”
啧啧,人精
内鬼,懷疑這種東西,還是平均分給在場的每一個人好了
文帝揉着太陽穴開始頭疼,草原糙漢的基因讓他對這種隐于死水下尚未爆發之事向來不敏感,何況
這幾個拉皮條踢皮球的盡講些莫須有的事,真的,好
無聊
呀咧呀咧,寬仁仁厚之君不擅長陰毒猜疑之計,太正常啦
“殿下既無确鑿證據,又何必在此東拉西扯,不若我們來談談另一件事 ”
同樣覺得莫名其妙的馮令燦終于忍不了這種“聰明人”間的乾坤陰陽,伏案而起
“比如,您的阿姊,濟南公主殿下身故之事”
很好,頭疼變心痛了
到底是自己女兒,雖然不像愛馮後那樣恨不得将自己整顆身心托之,但也是小時候親過抱過疼過的,盡管物是人非,有些感情,早随着某些人的離世淡去
“恪兒”
終于,偏心的天子還是下了最後通碟
“說說吧,阿嫣的事”
終于,偏心的天子還是隻用了半個時辰就接受了女兒離世的事實——畢竟,元嫣并不是一位受寵的公主
“陛下”
“嗯?”
溫惠動了動嘴唇,她真的好奇怪,女郎私心的仁善并不希望元嫣成為他們政治博弈的籌碼,盡管他們的黨首——太子,急需要一場雄辯來脫罪
可
放過她吧,那個可憐的女孩
欲語淚先流,好演技
女郎朝着上首天子重重磕了一個頭,再擡起際,已是滿臉的淚痕
“阿兄于赭陽幾近戰死,恐再無還家之時,便讓下屬将其提前寫好的遺信寄出,嫂嫂看了後,後......”
是哽咽,再無話
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好了,前塵恩怨是非錯,假作真時真還不如假,三生石上的兩冤家就以此悲劇式的愛情結尾——至少曾經,還算美好
還算純粹
錦繡高台灑珠玉,風聲泠泠,雨聲凄凄
“......抱歉”
雖然拿穩惡女人設的馮令燦并不知自己為何會下意識道歉,但,唉,也許這就是同為女子對有緣無分式愛情的那一份,感同身受
畢竟,她也是
帶着萬分恨意而來的渭陽君偏偏坐了下,善念會在一瞬間占據人的所有情緒與理智,也許出了這廳堂,冷風一吹,馮令燦便會立刻反應過來——欸!犯傻了!那時為啥不拎着這件事把那厮咬死到底
但,看着少女悲傷的面容,至少此刻的她,話都說不出口
她至少沒将馮後私通的事暴露出去
是自我安慰,也是自我平衡
“唉......”
帝側黃門将溫惠扶起
“可憐呐”
文帝吸了吸氣
“就,追封阿嫣為,濟南大長公主,食邑——”
他停頓了,是啊,元嫣沒有子嗣,食邑,食邑再多,又能傳給誰呢
“唉......你阿兄呢”
“阿兄,得了瘋病”
“唉,罷了罷了,就”
就這樣吧
記憶都這麼苦了,就别再遷就強求了
鹹陽王和元恪心裡都暗暗松了一口氣,神明還是那麼照顧他倆,冥冥之中又拟好了最棒的結局
“唉”
在天子一聲又一聲的歎息中,一個又一個噩耗接踵而至
“陛下!陛下!”
黃門跌跌撞撞地從外頭跑來,撲通跪倒在地
“陳留殿下,陳留殿下她——”
“六娘怎麼了!”
文帝騰地站起,是急切的追問
“殿下,她,她,薨,薨了——!!!!”
縱知是戲,縱知是假
少女心髒還是猛地一抽
元恪神色平靜鹹陽王挑了挑眉,李僖默不作聲溫惠蜷緊手指,沉默許久的馮夙重重地“啊”了聲馮令燦閉上了眼,獨獨天子,父皇,阿兄
“砰”得,癱倒在座——
“陛下?陛下!”
是昏厥
“宣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