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城市已經沉寂了,隻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我們,卻注定無法入眠。
“你……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求你不要,不要……”
穿西裝的男人渾身抖若篩糠,他一步步後退着,隻是身後已經是落地玻璃,而身前是我不斷逼近的槍口。
“揚言要把一切都抖露出來的是你吧,大倉社長。”我道,嘴角卻笑意更勝,薄荷色眼眸微微眯起,笑容如同淬了毒的金百合,同時散發出驚人的可怕與華美,“你是知道組織的遊戲規則的,所以這一切,歸根到底都是因為你——”
我扣響了扳機。
消音器後傳來“噗”的一聲,男人已經瞪大驚恐的眼軟軟倒了下去,很好,子彈沒有擊穿身體,身後玻璃還是完完整整的。萬籁俱寂。
“真是蠢啊。”
我輕蔑一笑,将勃朗甯正要插進衣兜。
“看來我來得不是很巧,撞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事情啊。”壓低的男聲在身後驟然響起,“隻是小姐,你依然決定,要走這條路嗎?”
……
“撒,從那茶發的女孩身上起來!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快一點,快點給我讓開!”
Vermouth看着女孩撲倒在地上的背影。她在無法控制地顫抖着,卻還是狠狠地、以一種近乎于決然的姿态将茶發小女孩護在自己身下。那年紐約的雨夜,她是否也是這樣護住自己的呢?
銀發的殺人魔看不清背後,隻能感受到少女纖細的手指死死抓住衣領,胳膊近乎脫力地劇烈抖動。“還愣着幹什麼,快抓住我的手啊!這裡下雨了又很濕,我快要抓不住了……”是近乎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救我?
她愣愣的,在那一刹那,有一滴不知是雨滴汗液亦或淚水的液體,怦然砸在了自己肩頭。
她目眦欲裂盯着月光下的少女,殺人如麻的千面魔女第一次有一種握不穩槍柄的錯覺,她絕望喊道——
“Move it! Angel!”
……
怪盜基德的白色披風在空中飄揚。
“又見面了,小姐。不好意思,在下恰巧在今天也發了預告,不料……撞車了呢。”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都說忘記一個人,最開始忘記的是他的聲音,而記住一個人亦然。當他的聲音響起時,我隻覺得無比地熟悉,熟悉到似乎每天都可以聽到。
他就從天而降在我面前,一身純白西裝,臉龐掩藏在高禮帽與單片眼鏡中看不真切,就像在杯戶中央飯店,我還是以工藤笑一的身份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可是這次,一切卻截然不同。
“你是誰?”我氣息一凜,裝作不明白他的話一般,全身的肌肉驟然繃緊了起來。不行,不能被看破真容,維持着“工藤笑一”的假面具徜徉在東京城,這是我為數不多的價值了。隻有這一點,絕對,絕對不能被任何人戳破……即使我并不想殺人。
“你的易容的确很精妙,就連我最初也險些晃了神。但你漏算了,天下很少有我看不穿的易容。”怪盜單手扶着帽檐,右手在胸前虛劃一圈,做了個“請”的姿勢。“川口大廈天台上的你除了臉,應該沒有做其他僞裝吧。但除了臉龐,人的身材卻是無法掩蓋的,更何況以你的骨相本應有一張姿容絕麗的臉龐,不是屈于平庸的人皮面具下,就可以取代的。”那本該是一副紳士而謙卑的姿态,在他的舉手投足間,卻盡顯傲慢。
我默然不語,隻是右手緊緊扣住了勃朗甯的扳機。他毫不留情戳破上次相遇的情形,看起來已經确認我就是那人了,可我和姐姐俱師從那位老師,他本該是妙手頂尖的人才。假如在他之上的話,那眼前的怪盜,又該是何方神聖?
“小姐。”他坐在欄杆上,輕輕聳了下肩,用下巴指了指仰躺在地上的肥胖男人,“看來今天,是他不太走運了。”
“怪盜基德。”我拉了拉兜帽,低下頭,盡力将臉藏進陰影裡,然後壓低了聲音,用最為冷厲的語調道,“你難道不知道,遇到這種事應該做什麼反應麼?”
“哦啦哦啦,如果吓到你了的話,我很抱歉。”怪盜卻還是漫不經心的。他跳下欄杆,眨了眨眼,努力做出一副人畜無害狀,“小姐不妨手指松松。怪盜基德是不會殺人的,我自然不會對你做出什麼傷害之舉。隻是小姐如果不小心走火,那就不好了。”
“但是恕我這個貪婪的小偷直言。”他緩緩走近,雖然臉上還滿是調笑,可周身的氣氛卻蓦然間改變。年輕怪盜玩世不恭的眼睛緊盯着我,他輕聲道,“這次的寶石……我一定要拿到。”
“那你就不怕死麼?”如此狂妄,是我低估了怪盜基德的大膽!我冷笑了聲,左手将槍柄托得更穩了些,“區區小偷……”
“怕啊,但是小姐。”他豎起了一根手指在唇邊,“怪盜基德,可是不死之身呢。”
變故就在此刻發生。
他左手突然向下放出煙霧彈,緊接着白色的披風就從我右側飛掠而過,直直向展覽櫃台沖去;我調轉了身子正想向那個方向開槍,身後忽然湧來了一種我自成為殺手以來、鮮少出現的那骨子裡直覺使然、一股淩風而來會威脅性命的危險感——
“基德!”我槍口向上擡,矮身的同時雙手舉槍就向身後砸去;而與此同時,三張撲克牌破空穿過了我剛剛槍口的位置,白色的手套淩空出現,沖着我的槍柄奪來。
這家夥居然虛晃一下假裝去搶寶石,實則來奪我的槍!
我渾身一震。隻是基德一擊不中,這兩秒的時間就已經足以讓訓練有素的殺手連着幾個後翻,借着沖力躲進了廊柱的死角,并以守為攻,重新擺好了攻擊的架勢。
我扣動了扳機,直指對方面門的方向。
勃朗甯并沒有來得及裝消音器,巨大的爆破聲在廳内響起,讓人耳膜發痛。白色的煙霧逐漸消散,我看到廳中的空地上,并沒有躺倒人影。
“小姐。”展台後突然傳來聲音,身體行動先于意識,我幾乎是同時立刻朝那個方向連着幾個點射。什麼?他竟然已經挪到了那裡?
滿地的玻璃碎片,展櫃已經被流彈擊得千瘡百孔,淺綠色寶石卻仍然高傲地躺在法蘭絨絲織品中,十字狀光芒四射,安然無恙。
“Faustine。”基德朗聲道,“你知道麼,是拉丁文裡‘幸運’的意思。”
這是在挑釁麼?我氣得咬緊了牙。“閣下是怎麼有信心,自己可以安然逃脫的?”前幾發子彈可能有的射偏了,但是我對自己的槍法有信心,基德不可能還毫發無損。
“哈,我是不會逃的,如果小姐能回答我的話。”基德輕輕喘息了一下,氣息有些不穩。果然,他是受了傷的,“你和Spider,是一個組織的麼?”
Spider,我的心沉了下。作為半個情報組成員,我還是知道的,以世界各大珍貴寶石為獵物、據傳目标是傳說中的生命之石“潘多拉”、組織成員均以動物為名——難道怪盜基德一直在尋找的,或許是雙向,同時也在追殺基德的,就是這個組織嗎?
“Spider是什麼,我可最讨厭蟲子了。”心裡想着,我嘴上卻說出截然不相幹的話來。
“果然。”怪盜基德似乎是笑了下,“第一次見小姐時,我就覺得你和那些人,不一樣。”
要更為可怕。
你知道那個渾身籠罩在漆黑當中的組織麼,我想。組織獠牙遍布世界各地,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完全逃脫,即使是服下那不可思議的藥劑,即使是死亡,都不能把我們……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向他開槍,展廳内靜悄悄的,隻有風聲從被擊破的窗戶外呼呼吹進,如同清脆的口哨聲。展櫃在一地狼藉中安然無恙地伫立着,有暗紅色的血液,順着它的邊緣緩緩流出來。
“作為殺手,不能被人看到臉,也絕沒有失敗的理由。”我面色平靜地注視着積成一灘的血液,近乎于自言自語。我不能暴露,不能失去信任,至少在我還沒有來及為Sharon做些什麼的時候、至少現在不能!
我頓了下,深吸口氣。“我是不可能放過你的。”
“既然如此……”基德的聲音虛弱中帶着笃定,即使是眼前這番光景,他說話的語調卻仍然與在高樓頂端吟唱“ladies and gentlemen”時别無二緻。
“我們合作吧,殺手小姐。”
……
“别想要搞什麼小動作,快點把槍扔掉!不然我就瞄準你的頭!”茱蒂努力想要做出一副狠厲堅定的姿态,隻是疼痛卻迫使她死死抿起了唇,聲嘶力竭。
Vermouth愣住。這隻FBI的小貓居然還有力氣,不知何時趁她不備移到了散彈槍的死角,還撿起了槍反指着她。
她聳聳肩,正想放下手臂——
身後小巷内,驟然響起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