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她大概是真的睡着了,淚痕還在臉上。似乎不久前她還是成天跑跑跳跳招人煩的快樂小孩,為什麼要讓她經曆這些呢?梅林保佑瑪利亞·海郡再多堅持一段時間吧。
剛才她是如此需要你,一直拉着你的手不讓你走,需要你的懷抱,需要依靠你。她知道是你在這,一直在喊教授。你什麼時候被人這樣需要過?在她之前你什麼時候被人這樣喜歡過?這種情況下你怎麼能不憐憫她呢?憐憫,或憐惜,憐愛。可憐的孩子。向來了不起的海郡小姐也有這樣脆弱的時候。她本應該是除了吃飯睡覺惡作劇什麼也不用想的,她的快樂即是她的強大。然而現在她是如此脆弱,脆弱到連你都想要照顧她,想要保護她。終于迎來了這樣一個時刻,你是高尚者而她是卑微者,你簡直要為自己的無私所感動。
離開之前你看到旁邊床頭櫃上的留言闆:「我在庭院透氣,晚點回來,不用等我,你先睡吧。我回去的時候盡量不吵到你。」你輕哼了一聲。她平常真的會這麼啰嗦地留言嗎?還是因為她已經死了?其實她知道不是自己害死的她,這兩個女孩愛着對方,她們是好朋友,她們相愛,所以她可以明目張膽地悲傷、懷念。
你有什麼好憐憫她的呢?她怎樣不比你幸運?她有絕倫的美貌,傲人的家世,死掉一個還有許多的朋友。哪裡輪得到你來憐憫她?心碎、崩潰,活着難免,該做什麼還不是做什麼。唉——你歎一聲氣,沒有辦法,她還是個孩子,你不能對一個孩子有那麼高的要求。這時候你不用勸導自己,不用想到畫、圍巾、快樂盒子或比爾·韋斯萊的眼神。什麼都動搖不了此時此刻你對這個孩子的憐惜,多虧她的脆弱讓你釋然,現在你真的能夠像弗立維一樣對待她了,孩子,不幸的乖巧的聰慧的孩子,難怪他溺愛她。誰來都要溺愛她。
她睡熟了,不會醒了,你施了一個沉睡魔咒。現在你可以離開了。你複制了一份床頭櫃的留言闆,以防萬一。說不定她跳湖之前也要寫個留言,你們教授可以提前做些準備。
第二天她到你的辦公室和你道歉。那時你看着面前已經恢複正常的她,首先你認為她沒什麼需要道歉的地方,她向來也沒什麼禮貌,你想到她可能不确定你的出現是真實存在的,道歉的同時她在驗證這一點。你說你不明白她在道什麼歉,你确實不明白。她就疑惑了,難道真的是夢?你問她發生了什麼,她開始說,“我夢到羅溫了……”
打住。你已經聽了百八十遍了,你先不告訴她,來杯茶吧,來杯茶再說,坐下來好好說,弗立維會這樣做。
你該想到她會說這個,她夢到羅溫了,她碰不到她,她圍着貓圍巾吧啦吧啦……不過也沒關系,她現在清醒着,或許這一遍會有一點不一樣,也不差這一遍。這時候她情緒穩定,會少一些悲傷,多一些堅定,堅定——大概關于黑湖的行動,或關于複方湯劑的行動,你不清楚具體的,反正和湖水有關,不止和湖水有關。
她說她也夢到了你,夢中的你人很好,也沒有扔掉……
“條紋圍巾。”
然後她看着你,微微睜大了眼。
你哼了一聲,嘲笑她,“傻丫頭。”
她也哼了一聲,“我早就知道你在騙我。”她這樣說,笑着的,沒錯,她就應該這樣笑。
她又确認那條圍巾,你說是的,你留下了,你感覺你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在你想到之前她先開口,“好吧,教授,我接受你的道歉。”
這個死丫頭,誰要跟她道歉。
你這裡隻有茶沒有餅幹,下午茶不能沒有甜點,你從櫃子裡拿出她的快樂盒子給她聞一聞,一樣的。不然這滿盒子你得放到地老天荒。那也不錯,她說,知道自己的禮物被收藏多令人高興,就是用完了你也可以裝别的,不用扔掉。你不扔,沒事扔它幹什麼,空櫃子多得很。她就笑,除了前夜和很少的一些時候,她一直都是這樣。前夜的經曆使你覺得這樣的笑可親可貴。
此刻輕松愉快的氣氛也像以往。一切暧昧如雲煙飄散,你隻是一個溺愛學生的老師,你期盼她健康快樂地成長,你當然樂意看到她笑。
她喝完茶就走了。别的事你也不問,你知道他們一夥人最近在鼓搗複方湯劑,她似乎是打算易容去參加R的集會——來自穆迪的非凡絕妙的主意,你隻警告一下關于複方湯劑的危險,其餘你不幹涉。其實也不必要怎樣強調,奧萊恩·埃默裡和佩妮·黑伍德都不是第一次制作。困難之處在于如何獲得她打算易容的那個人的一部分。多虧普蘭克頓不愛大掃除也不折騰辦公室,那間屋子的角落裡還能找出幾根疑似瑞克匹克的紅發。普蘭克頓,啧,她的職位往前數三任分别是謀殺犯、食死徒和吸血鬼,這麼一看普蘭克頓教授簡直是一個平庸到可疑的人物。
她再次私下找你是将近一周後,帶着比崔絲·黑伍德,她覺得你能幫助她。你不敢當,一夜好眠比你的作用大得多。小女孩說這就是問題,她總在做噩夢。什麼時候學生做噩夢也歸你管了?天啊,梅林,科麗安·海郡,你們快些拯救龐弗雷夫人吧。無夢酣睡劑還要你給她熬嗎?
“我不能餘生的每一天都靠無夢酣睡劑度過吧?教授,我連續好幾周都在做噩夢。”創傷相關,你可能輕敵了。科麗安·海郡想讓你用攝神取念術幫她尋找噩夢的根源。她自己不也會麼。畢竟經驗不足。好吧。然後你發現在比崔絲·黑伍德的記憶中,你難以分清噩夢和現實,這孩子真有意思。“看吧,這就是我的世界。”她還有點得意,超越科麗安·海郡指日可待。你的建議是不要再壓抑自己的創傷,就是說,你基本上無能為力。
黑伍德走了,海郡還有話說。她前幾天和鄧布利多談了話,他發現了他們的組織,與她聊到預言還有關于過去現在未來的哲學思考。真遺憾埃默裡不在現場。她決心更好地了解她離散多年的兄長雅各布·海郡——就你們僅有的短暫的兩次見面來說,這位疑似靈魂已改的小夥子實際看上去相當正常。今天上午兄妹兩個在湖邊談心,碰巧瞧見小黑伍德漂浮在湖面,然後她跳下去救她。這個小女孩的體質和她有的一拼。小比說她總是夢到白袍巫師,她想到湖邊直面恐懼,她看見了巨大的觸角,她就跳下去了,她想看看有沒有詛咒寶庫的線索。嗯,她可能是海郡的親妹妹不是黑伍德的。
“你和你哥哥把她帶回來的?”
“是。”
“他人呢?”
“他送我們到城堡門口就走了。”
“你見到了你哥哥。”
“嗯。”
“他怎麼樣?”
“沒說什麼,就是回憶過去,講了一些他和瑞克匹克的事,講那個女人怎樣可惡,他怎樣自責。”
“你相信他嗎?”
“不信。”
“所以,你仍然相信瑞克匹克?”
“我……”她很猶豫,問你,“您呢?”
“我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不知道怎樣解釋羅溫·肯納的死亡。難解的謎題。先這樣,走一步看一步。她要走了,你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你叫住她,問她還有什麼事。
她搖頭,“沒什麼,我不确定,關于雅各布,我……”
“你可以告訴我。”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