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剛剛……路上好像聽見有人說……”
你這個那個還有那個這個都讨人厭!
“哦,所以不是老師啊。”
仙道少年饒有興緻看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
“怎……怎麼會呢。”
我吞吞吐吐回答,很是心虛,垂眼看棉簽那堆物品躲避他視線。
“那就好。”
他語氣輕快,并在我用棉棒蘸上碘伏後湊上腦袋,那條細長的傷口乍一看确實是鳥類腳爪能夠造成的,想到這兒我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幸災樂禍當然不對,但究竟得多招人厭才能令大自然都發功?
總之我聞所未聞,今日大開眼界。
“所以小鳥為什麼要攻擊你?”
好奇心與八卦心作祟,今晚就靠你的趣聞與同學交換情報了。
“這是在關心我嗎?”
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了我擦過的碘伏痕迹,觸目驚心的深紅色宛若河流淌過,直逼他的眼睛。
紅色、藍色,是落日追上了地平線,徹底融入深海中。
“嗯,是。”
當然不是!
我感到自己有些精神分裂,一邊贊歎他的樣貌,一邊暗道呸呸呸。
“也是,作為老師如果學生受傷了應該會心疼,不然也太沒有道德感了。是這樣沒錯吧,椎名老師?”
仙道微微揚起臉,若不是躺在床上的緣故,他本該比我高出許多。無辜的大眼睛鑲在青澀臉龐上,我竟被這家夥輕易拿捏了。
“當……當然。”
啊啊啊,當然不是,你不一樣你是壞孩子啊!
于是我十分之心疼的往他腦門上按創可貼,“啪——!”的一聲,爆出我貼上後為固定使勁拍的聲響。
“嘶……”
完美五官皺成一團,吃了檸檬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
才剛作惡我就後悔了,椎名你真是個差勁的老師耶!
仙道五官舒展開來,很快恢複了常态,就好像我剛剛那精準的報複已不再給他帶來傷口撕裂的疼痛,朝着我微微笑安撫道:
“沒事,不用放心上,謝謝你幫我處理傷口。”
天啊,這家夥,我越來越讨厭他了,他讓我感到無地自容,讓我感到渺小狹隘,讓我……
是第一次,仙道讓我覺得他這人脾氣真的很好。
一定是假的!
我堂堂日本第一學府高校生,豈容被你等未成年小子玩的團團轉?
“這個你帶兩片走,洗澡的時候最好避開傷口,洗完了可以撕掉,應該明天就結痂了。”
往他襯衣口袋裡塞兩片創可貼,完全不管這動作有多暧昧,仙道發達的胸肌就貼着我往裡鑽的指甲蓋,好在我一臉嚴肅且急于離開,無暇欣賞這幅青春美好身材。
“Thank you,我該去訓練了。”
仙道抓抓頭發,微笑唇始終淡如雲末端的晚霞,能輕易勾走一人之魂。
“再見。”
我推開門,隻聽背後傳來“明天見”,聲音不與雙耳持平,更像是來自于高處,他應該是站起身了。
及川老師驅趕人群能力看似一流,殊不知女生們全都躲在另一側偷偷觀望,他與仙道在保健室前寒暄幾句明确無大礙後沉下心來,拍拍仙道的肩膀說“訓練加油”,一隻小鳥惹來的風波到此為止。
一群小鳥叽叽喳喳尾随仙道,我與及川老師走出校門,短短五分鐘,天空也被海鳥啄開一道口子似的,七彩光芒在海面熱烈綻放,夏天仍意猶未盡舍不得退場。
秋風吹動我的裙擺,一切尚且未知,待紅楓盡染湘南海,未知已成枉然。
“沒事就好,不然學校一定鬧翻天。”
及川老師的意思是,仙道同學若有三長兩短,前赴後繼的女生們将以淚洗面,引發海嘯的畫面在我腦海中浮現。
“嗯,是小傷,不過那個位置真不巧。”
額頭,就是在臉上,破相了怎麼也得損失一半迷妹吧?
“把頭發放下來也行,不過男人有疤會更帥吧?”
“會嗎?總感覺像不良……”
我們兩個好無聊,走去餐廳的一路上竟聊起學生八卦,看來才高中與大學畢業沒幾年的人心智不比未成年成熟多少,我嘴上跟着吐槽,心裡又覺得自己好稚氣,難怪總會被仙道那家夥打趣,原來是自己缺少了教師的自覺。
得改,得改。
“拉面可以嗎?”
十幾家餐廳排排站,看着全都很美味。
“嗯嗯。”
日本人都愛拉面的嘛,雖然東京面館不出名,我等窮苦學生黨也是拉面的死忠粉,每周總要吃那麼一兩次的。
“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找到空桌入座,這個點生意逐漸火爆起來,不斷有人拉開大門往我們周遭坐下點單。兩份蘸面套餐上的極快,服務生手腳麻利,頗有快吃快走下一波客人快來消費的意味。
“還蠻輕松的,畢竟隻聽了兩節課。對了我很奇怪,新學期難道沒有開學典禮嗎?”
隻可惜,我倆就此展開閑談。
“那個啊,陵南一般放在周五。”
看來我是要錯過了,周四周五得趕回東大上課,課表上零零散散排了五節,計劃是周三放學後直接搭乘電車在藤澤站轉JR,從鐮倉回東京的家或校舍約莫一個半小時,動作快點還能趕上食堂晚餐。
大三課程相對輕松不少,本學期重點是見習,學分靠陵南中學來評定。
買單時及川老師如實告知,他看出了我一早在摸錢包,不與我争搶。
“吃了你這碗面,不打高分不行了呀。”
原來決定權在他手上,我的帶教師傅。
“那我先謝過了!”
從拉面店走出天已變色,鐮倉的夜空較東京更清晰,大城市視野不及此處開闊,取代霓虹燈的星空下每走一步,擡起頭來都心曠神怡。
及川老師回學校取車,我倆在校門前十字路口道别,恰巧一群人影晃過,一看便是訓練剛結束的體育生,确切來說是籃球隊成員。我搜尋某個特定身影,沒有他在其中,從他們口中得知他被留下單人加訓,為了所謂的秋之國體賽。
回到教職工宿舍近七點過半,客廳正對漆黑深海,走道盡頭能望見學校,鬼使神差我捧着水瓶站在窗口,眺望那棟夜幕下看不見外立面顔色卻能笃定是籃球館的建築。
因為此刻,隻有它還亮着燈。
打水,一個來回,進屋洗澡,吹幹頭發後我又走了過去,在我停步那瞬剛好滅了燈。
原以為我的高三生涯足夠疲憊辛苦,突然覺得曾今每日六點能到家吃飽飯是幸福而不自知。看那形單影隻走在路燈下,被拉長的人影是否早已汗流浃背?
仙道他家住得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