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是什麼感受？
如果我與仙道是錯的，那為何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告訴我，這感覺不能更對？
溫熱的兩瓣唇猶如輕盈蒲公英，他的手托住我半張臉，我吸着他吐的氣，仿佛走入無人之境，潮水緩慢上升，眨眼間将我淹沒。
我喜歡你，椎名。
靜谧是一曲無聲小夜曲，響徹心扉，我想我聽見了他的告白，這片無垠天空下我們深情對望着彼此的目光灼熱，我迷失在疊合的人影中。
接下去……
沒有閃躲的我該如何回應這段一步錯、步步錯的情感發生？
“椎名……！”
感應燈應聲亮起，照在頭頂。
“仙道……！”
樓梯間的第三雙眼睛，見證了一切。
“及川老師……”
我倚靠白牆，在仙道的貼身站姿旁顯得暧昧不清。
“晚上好，及川老師。”
仙道抽回撫摸着我臉頰的手，轉過半個身子朝五官扭作一團的及川老師打起招呼來，這下我與他之間半壁咚的姿勢才算是回歸正常。
“你們在……我是說……”
及川老師放大的瞳孔裡寫滿了震驚，他在調整情緒，手扶欄杆像是要捏爆似的斥責道：
“仙道，你在對她做什麼？”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試圖抓着我的胳膊往身後拽。
“仙道？！”
然而仙道沒有松手，在及川老師碰到我之前輕輕一勾，順着他的力道我倒入結實的胸口。
“……”
氣氛從未如此緊繃過，及川老師難以置信地看着仙道，少年緩緩開口，清晰吐字從我耳後方傳來：
“抱歉，和你無關。”
冷靜的像冬日裡的奧入濑溪流，在白雪皚皚的天地間永不停歇，獨自美麗。
“你是說，你對老師做那種事和我這個班導……”
及川老師兩股眉毛擡起，氣到發抖，我也不曾預見好脾氣溫和有禮的仙道會有如此叛逆的一面，理由十足任性。
“不是他，及川老師……”
我攔在仙道身前，即使兩人沒有要動手的意思，火藥味早已鋪天蓋地。
“椎名你不用保護他。”
及川老師看我時眼神突然軟下。
“我沒有。事實就是剛剛你看見的，是我主動的。”
抱歉，讓你失望了。
我堅定無比的口吻并沒有說服他，仙道似乎又想開口拱火，我一把将他推入我那間虛掩着的門内，迅速從外把門關上。
“及川老師，就是這樣。”
仙道會再次将門打開嗎？
“椎名，你為什麼要幫他說話，就算是仙道這種事也不可以輕易原諒，你有沒有想過……”
當然會，我猜到了，就在及川老師滿臉憂愁想叫我指證仙道而非偏袒他時。
門開了，仙道絕不會讓我一個人承擔。
“我沒有。”
我用力拽住他才湊出門外的衣領，事後想來在第三人面前“強吻”仙道，或許是我人生做過為數不多對不起乖乖女稱謂的瘋狂舉動。
“……”
事态愈發難以收場，仙道也傻眼站在門口，他以為我是個慫包，卻在關鍵時刻親了他。
“你要不要進來？”
少年瞪圓了眼睛，我的荒唐舉動似乎撫平了他蹙起的眉，這下笑得可真好看。
“嗯。”
我撿起地上他故意扔掉的那把鑰匙，朝着狀況外的及川老師深深一鞠躬。
“抱歉，事情就是這樣，我願意接受所有責罰。”
嘭——！
門關上，等待我的是一雙溫柔眉眼。
“仙道你……”
等待他的是我的爆捶。
在此之前先被他壓上門框，深深淺淺的吻落下，猝不及防。
他探出舌尖抵開我的唇齒，濕熱的唾液在口中蔓延，球技一流的籃球隊隊長吻技如何？
我被他圈在門框前動彈不得，接受一場愛的洗禮，背後敲門聲瘋狂響起，每一下都帶動着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向他靠近。
是風雨交加的夜，窗外電閃雷鳴，在他胸口，我找到答案。
吻到最後一片紅葉墜地，秋天戛然而止。
“……”
我承認自己瘋了，溺在燦若星河的眼睛裡無法自拔，直到門外也瘋了，仙道才停下溫柔攻勢。
“傷腦筋。”
隻因他覺得再這麼下去我的背會受傷。
“等一下……”
我頭腦發熱，摸着沾染了仙道氣息的發燙的唇，做了更瘋狂的決定。
“你去房間裡等我，不要出來。”
任性的少年會順随我心嗎？
“你知道沒有其他人看見嗎？”
我堅決的态度不容置喙，仙道了解我，沒有立即反抗而是提醒着我當下處境并不如看起來那麼糟糕。
“嗯，我明白，你相信我能處理好，不要激化矛盾了可以嗎？”
門再這麼敲下去會驚動整棟樓，我能感覺到及川老師今夜誓不罷休的氣勢，從那一記記使勁砸上門的力道足以辨别。
“三分鐘，不能更久。”
進卧室前，他揉了揉我的發頂，淡淡口吻配着脅迫眼神，我乖乖的像個錯事的孩子與他拉勾。
要一個從不違心隻随本意行事的人為我委曲求全難比登天，他之所以願意配合着我絕非沒有擔當。
他隻是喜歡我，尊重我，以及信任我。
“及川老師……”
我開門，原以為會面對一臉責備。
“椎名，你真的喜歡仙道嗎？”
未料是隐忍的目光，帶着關切。
“是，但不會再發生了，今天的事我感到十分抱歉。即如你所見，不是偏袒，而是我對他……如果要通報到學校我願意擔責，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深深一鞠躬，三分鐘足以令我叛變，辜負一顆真心。
“你知道我不會……但是……抱歉我現在腦子也很亂，所以傳的仙道在追求你，其實是……？”
“是我，他沒有追求我，成年人與未成年間的權利不平等很容易導緻……我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能叫他出來嗎？我有話對他講，還有你，一起。”
三歲的年齡差或許在學生與學生間不明顯，五歲卻足夠了，此刻在我眼前的及川老師俨然頗具威嚴，語氣帶着師長的苦口婆心，我突然感到顔面無存，同是仙道的老師，我居然如此自私自利。
“及川老師，明天可以嗎？我也有話要和他說，很重要，請你相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這件事今晚就會講清楚。”
我始終有一種感覺，及川老師不會置我于死地。
“椎名……”
喜歡是很神奇的東西，它叫人放下戒備，無條件袒護另一個人。
“拜托！”
又一鞠躬，我想我打動了他。
“我知道了，明天我會和他就這件事好好聊聊的，至于你……以後……”
及川老師無奈點頭，我自然接過話。
“我不會和他再有任何私交，如果還能繼續在陵南見習，即使在校園裡也會和他保持距離，還有……我會盡快搬走的。”
他皺着眉，似乎想補充什麼，複雜的情緒溢上心頭，千言萬語化作沉默。
“我相信你能處理好。”
留下這一句，門被輕輕帶上。
時間剛好過了三分鐘，另一扇門從背後被打開，我仿佛被誰掐住喉嚨要窒息。
“椎名。”
背對着他，我便能識别聲音所夾雜的笑意，沒有拖長的尾音輕快悅耳。
“仙道。”
名字是一把快刀，才從胸腔發出就扯的生疼，我躲過了他的懷抱。
仙道極少有疑惑的神情，很快又恢複往日淡然笑容，拉着我的手往沙發去，兩個人一同坐下，我沒有掙脫，咬唇醞釀說辭，被他的手指抵在唇間。
“不要。我聽見了，但我希望你不是認真的。”
他懷揣着無往不利的自信，這便是成年與未成年間最不可逾越的鴻溝，我決心已定他卻笃定尚有餘地。
不是的，經曆過的夢魇與掙紮他無法感同身受，我可以不要優等生稱号、接受更不為世人所接受年齡差，在二十歲這年離經叛道任性一回。我唯獨不能堅持的便是我與及川老師緻歉中的心聲，違背倫理道德的戀情真是浪漫愛情電影中所歌頌的真愛嗎？
我被輕易定義，隻因教科書上寫着教師不可以與學生交往，愛上未成年是原罪。
“你知道我是老師嗎？”
我迷惘，離開溫熱胸口，答案便不複存在。
“你想說什麼？”
仙道淩厲的目光掃過我雙瞳，手指仍輕柔的捏了捏我的掌心。
“你快畢業了，不能被這種事連累也不該為我分心。我……我既是你的老師也是東大三年級學生，抱歉我很自私，不能因此而被學校勸退。”
你是否明白，你我之間最大的區别則是我身上沾染了世俗的敗壞，你卻沒有。
我看着仙道的眼睛，他看見了我的不勇敢，他思索着我的話，并無漏洞可鑽，我相信少年人的愛戀或是昙花一現，他的世界很高很遠，又何必在我這留下污點？
“我不認為再過幾個月即将成年，理所應當的事就因為提前了幾個月而變成一種錯，感情不是解數學題要算的清清楚楚，這樣的道理你不懂嗎？”
他牽着我的手，十指交叉着鑽入我的指縫間，直至完美相扣。
親吻過的唇附着彼此氣息，他抿緊，嘴角失去了往日微笑的弧度，專注在我紊亂的呼吸上，等待我勇敢起身與他統一戰線。
“我當然懂，所以你要看我勸退嗎？”
我賭他并非一時興起，曾感知的喜歡懵懂中迸發着熱烈，滿目紅楓那日比肩站，人生曾留下過一段刻骨記憶已無憾。
明年的紅楓，站你身旁的不是我也很美。
“我明白了。”
仙道是個表面雲淡風輕，總是維持笑容不袒露内心的人，靜如水潤如玉，少年心中傲氣沖天。他不甘心的事從不通過放狠話、發誓或暴力宣洩，他比同齡人更成熟的一點體現在，會面帶微笑面對他所不願接受的。
一轉身，就在心裡默念着該如何排除萬難。
沒心沒肺的笑容與沒有所謂的态度是他的保護色，心底深處是個絕對認真負責的人，既不能接受用我的前途做賭注又不認可兩顆明确愛慕的心應當漸行漸遠。
這一夜，全都失眠了。
我想他并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仍在次日清晨相逢于教室内時對我揮手，另一隻手撐在桌面上，冷風鑽入領口，校服上衣鼓起來。
歲月無情，少年青澀的臉龐白皙動人，沒有黑眼圈，我雖說整夜未眠倒也還好，唯獨跟在我身後的及川老師臉色難看。
“椎名老師，你坐這吧。”
他示意占了我那套桌椅的越野起身，拖動至教室後排正中央。
“好。”
我始終不敢擡頭，壓低身子入座，攤開書本看不進一個字。
全班同學異樣的眼光巡視後排，竊竊私語着果然有貓膩，出動班導來幹預。越野在老師面前照樣咋咋唬唬，及川老師一臉嚴肅站上講台請非本班學生離開教室，早自習提前開始。
從這日起不再有咖啡，我埋頭沉浸在做聽課記錄上，全程避開窗外景色，稍稍側過頭那便是仙道的方向，會迎上他漫不經心的一瞥又一瞥，迷人眼睛會說話，會動搖我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