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先别急,畢竟此刻就算去了也隻是給他人做嫁衣。”黎奕沖遠處一擡頭——郭浸正領着人往保和殿去。
見宦官遲疑,黎奕又道:“貴人是尚膳監的吧,剛剛我與聖上閑聊,聽聖上嫌今日炎熱,想尋個清涼的吃食。若是貴人揣度出了巧思,管他司禮監的人尋出了多少丹藥。”
宦官心中大起大落,本來還想着小侯爺平日裡最不待見他們這群宦官,沒想到今日一見并非如此,心中頓時豁然:“哎!謝小侯爺提點。”
“好弟弟!”趙佻快走兩步到黎奕面前,假意寒暄。
“王爺真是好眼光,連身邊的侍從都生得這般漂亮。”黎奕徑直繞過趙佻,伸手就去扶齊知遠的下巴,扣着後者的帽繩往前一拉——
齊知遠猛地跌在了黎奕的懷裡,黎奕趁機耳語道:“孫相和楊内閣都在裡面靜坐抗議,裡面最起碼有百名人,楊内閣都來了,皇上卻避而不見,此事不合常理。”
“黎長懿。”齊知遠聲音壓得極低,“被人看見了。”
黎奕不放手,反而握住對方的腰,纖細的腰肢一掌就把握在了手裡:“小侯爺調戲個内侍還怕人看見?被人看見了才好,說不定今晚就有人把你洗幹淨了送我床上。”
齊知遠反唇相譏:“送到你床上又能怎麼樣?再将我捆起來麼?論功夫我是比不過你,但也不差,小心我爬到你家屋頂揭瓦。”
“這是作甚?不雅不雅。”趙佻見望向這邊的人越來越多,長籲短歎地将二人分開,“若是弟弟喜歡,改日我就将人送到你的府上。”
“今日聖上邀我晚叙,明日我恭候佳音了。”黎奕使壞地在齊知遠的腰上捏了一把才肯松開,任誰看了都是副垂涎美色的風流樣。
“太和殿出事了。”齊知遠面不改色地收拾自己的衣襟,悄聲轉述黎奕的話。
“這是什麼話,父皇沒和我說啊……什麼事還需要靜坐抗議?”趙佻神色一轉,将剛剛的宦官拉到一邊,“公公,太和殿這是怎麼了?怎麼連孫相都在裡面?”
宦官一聽,立馬“哎喲”一聲:“我的王爺喲,您可别摻和,孫相在宮裡都有段日子了,前些日子天天去壽安宮裡跪着,要太後出來主理永城青銅一案。今個楊内閣領着一群人浩浩蕩蕩來了,孫相二話沒說跟着人走了,還以為想通了呢,沒想到又跑到太和殿來了,可把人折騰得夠嗆……”
趙佻訝異:“孫相來了不少天了?皇上不知道嗎?太後沒見他嗎?”
“皇上說随他去吧,至于太後……”宦官面露為難:“我和您說,您就别和旁人說了,打太後病後,孫小姐就派人鎖了壽安殿的門,除了幾個一直跟着的嬷嬷其餘的人連門都不準靠近,宮内有傳聞,說……說太後薨了……”
趙佻驚呼:“怎麼可能?!”
宦官也自覺多嘴,怕趙佻節外生枝,不願多談:“這隻是碎嘴子們的謠言,王爺别動氣。太後萬福金安,興是心中煩悶又怕吵鬧,所以不想見人。”
趙佻又問:“那太子呢?太後最疼愛太子,太子沒去探望嗎?”
宦官臉色為難:“太子前些日子與太後置氣,如今還在氣頭上,不肯來探望。”
待到宦官走遠後,趙佻才和緩過氣似的,自言自語:“他說的對,定是皇祖母不想摻和永城一案才閉門不見,這個孫輔,這麼多年孫家挂帶了多少好處,皇祖母都病成這樣了,還想挖空她最後一滴血!”
“可,難道……莫非皇祖母真的?!”趙佻求證似地又快走幾步,猛地回頭道,“不對,不對!我要去找父皇問清楚,怎麼能容得宮人這番胡說!若是皇祖母出事了瓊苑姑姑一定會派人通知我們這些孫輩見最後一面,就算不通知我,也會通知太子,可是東宮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
見趙佻熱鍋螞蟻似的不好受,齊知遠出言寬慰:“不妨眼見為實,太後薨逝畢竟是大事,不會這麼悄無聲息的。”
趙佻魂不守舍地點頭,算是應了。
齊知遠緊捏着食盒,亦步亦趨地跟着趙佻繼續前行,食盒裡面有他寫給太後的密函,若時辰不夠,他就面呈。
壽安宮一片寂冷,獨在門口挂了兩盞慘紅的燈籠,不增人氣,反添鬼氣,在昏暗中好似要吃人的血盆大口。
趙佻讓門口的宮人通傳,又忍不住探頭往裡看去:“麻煩幫我通傳一下瓊苑姑姑,八王展意聽聞皇祖母纏綿病榻,特來看望。”
天色将晚,樹上的蟬鳴拼命嘶啞,壽安宮靜的卻恍如隔世,隻聽得見保和殿裡的晚宴應正值始時,戲台上的花腔越過宮牆,飄到了外面,撥弄得人心亂如麻。
齊知遠與趙佻走了太多路,又或是鬥牛服過于厚重,尤其是到了壽安宮,齊知遠總能聞到自己身上有若有若無的汗馊味。
太後真的死了嗎?
太後薨逝的消息一傳出,劉黨下一個目标便是孫家,鎮國公定不會坐以待斃,趕在劉黨行動前,孫家便會有所行動,太和殿裡孫相與楊内閣并列而站,興許就是抓到了劉譽的證據,打算發酵永城青銅一事,徹底鏟除劉黨。
那皇上呢?
皇上為何隐瞞?又有何打算?
時隔數日後,朱紅的大門終于發出酸掉牙的響聲,門被人晃悠悠地打開,一片墨黑中,年邁的女人撐着一盞燭燈,痨鬼似的盯着二人。
汗馊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墨重彩的惡臭味。
鼓楗急促有力地打在單皮鼓上,铙钹猛地一擊,晚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