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奕得意:“你要是想我,我也不是不可以留下來陪你。”
“你想多了。”齊知遠道,“我是因為看到你做噩夢而夜不能寐。”
齊府清淨,一路無人,黎奕由齊知遠領着進了房間,趁着齊知遠點燈時,黎奕背着手打量對方的香閨:“那我今夜留宿,保證哄得你妥帖入睡。”
黎奕也不客氣,翹着二郎腿坐上了閨床:“今日去了哪?”
齊知遠點了滿屋的燈火,整個房間内燈火通明,照得人暖烘烘的:“去見了魏申祿。”
黎奕問:“姓魏的有什麼好見的?”
齊知遠答:“他見過我,知道我的身份,隻是不知我是男是女。”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最起碼從滅九族變成了滿門抄斬。
黎奕招手,讓齊知遠坐在自己身邊。
齊知遠乖順地坐下,又道:“還去了大理寺。”
黎奕摸了摸齊知遠的發頂,後者俨然享受,還主動貼近了身體。
像貓似的。
齊知遠解釋道:“大理寺的蘇幼安鐘愛眉春茶,我與夏槐甯去大理寺協助辦案時他曾送過我們幾包。現在還在壓箱底。”
齊知遠聞了一天的脂粉香,如今聞到了黎奕身上的汗味才方覺腦袋清醒。齊知遠貼近:“你去找了八皇子。”
見黎奕盯着自己,齊知遠笑了笑:“我猜的。”
懷裡的人猜得沒錯,黎奕今日還真去見了趙佻,隻可惜對方早有預料,閉門不出。
黎奕抱住齊知遠,用唇輕點了下他的額頭:“猜錯了。”
齊知遠問:“聽說王文今的屍體被劉譽開膛破肚了,你怎麼看?”
黎奕道:“劉譽向來疼愛這對王家兄弟,這麼做定是聖上逼緊了。”
“看來銅礦的鑰匙在王文今身上。”齊知遠又問,“所以你認為是誰搶在了劉譽前面動手?”
黎奕沉默,齊知遠的脖頸最白皙秀颀,若是湊近了還能聞到玉蘭的暗香。
黎奕雖不想回答,但齊知遠明白他心中已有答案,于是乖順地靠在他的肩側,隻做陪伴。
他與自己不同,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黎奕隔了半晌,突然道:“那日我聽夏槐甯喚你思思。”
齊家也隻有他會這麼叫了。
無人時夏槐甯總愛喚他思思,開始時他聽着總覺得别扭,會想起以前在周家的事,後來聽多了,也就習慣了。
“名字好聽。”黎奕道,“日後我也這麼喚你。”
“對了。”黎奕下床,将剛剛便拎着的東西遞給齊知遠,竹籠子裡的蛐蛐受了驚擾,當即聒噪起來。
“今日撿着的,送給你解悶。”
齊知遠接過竹籠,女孩對這類小玩意有一種天然的親近,剛進齊府時啞婆見他不愛說話,還養過狗陪他,那是他每日早起練功的唯一陪伴。
齊知遠用筷子逗着蛐蛐:“幼時我膽小,第一次見到周伯父時還覺得害怕,于是周伯父就教我編螞蚱,做兔燈籠。”
黎奕倚在牆上,看着齊知遠:“周岑不是你生父?”
“我母親是奴隸,懷我的時候為了求生逃到了木裡想投奔姨母,結果半路被抓,要不是周伯父收留早被官府帶走了。”齊知遠道,“母親知恩圖報,怕在周府産子辱沒周伯父的名聲,于是将我寄養在她阿姊處。後來鳳陽水患,流民大多逃到木裡,姨母家也流離失所,無暇顧及我,周伯父知道後堅持讓她将我帶回來,不僅視我為己出,還親自教我識字。于我而言,周伯父不是生父,勝比生父。”
齊知遠又道:“我那時就想,親緣關系有什麼重要的?我生來沒有父親,出生後母親視我為拖累,要不是周伯父,我恐怕都不會活到今天。”
黎奕沉默一會兒,走到齊知遠身邊坐下,看他心不在焉地逗弄蛐蛐:“有人生來錦繡,也有人赤腳走過荊棘,但是最後的結果卻殊途同歸,不過是一具殘骸,一把灰。若非要在這霜雪般的日子裡尋點慰藉的話,那便是牽挂,父母牽挂孩子,女子牽挂丈夫……世人多以為心中牽挂是親緣作祟,卻忘了牽挂是日複一日相濡以沫,唇齒相依。”
齊知遠笑笑:“說得真好。”
“齊府還是太冷清了,呆久了讓人心中發悶。”黎奕把玩齊知垂下來的發絲,“我已在信中将你我之事告知我父,等他回來便來齊府下聘禮。永安侯府中四個姨娘常因我不在家而生怨,等我将你帶回去,她們定會喜歡得要緊。”
籠子裡的蛐蛐被齊知遠戳弄得怪叫起來,齊知遠收回手,盯着黎奕,心中覺得此人八成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