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積雪深厚,皂靴踩在上面的聲音不絕于耳,外面熱鬧得異常,黎奕本想讓外面的人安靜些,卻不想門簾外有熟悉的低語。
穿着銀狐裘裳的女子在站立在銀色的雪地,背對着他對着衆人有說有笑。
“小侯爺出來了?”烏孟的臉上泛着羞赫的紅光,他撓了撓頭,“雖說知道了齊大人是女子,但是沒想到齊大人打扮成女子這麼好看。”
“叫什麼齊大人!是周大人!”靠在烏孟肩上的吳大勇“嘿嘿”一笑,“周大人名字也這麼好聽。”
周銜思心中如擂鼓,孫文素心思巧妙,替她簪了徽京城中最時興的發髻,還為她描了花钿,隻是她看慣了自己男子的模樣,再看銅鏡中的女子,怎麼都不适應。
“長懿……”周銜思的聲音不自知的發顫,她想問他自己好看麼,可觑着黎奕的臉色,她怎麼也說不出那句話。
他應是不喜歡的。
香粉勻臉,口脂點唇,女為悅己者容。
“反正我也不适應……”周銜思思索着,“等會兒孫文素出來了,我就回去洗掉。”
黎奕眸中浮冰淺動,拉住周銜思的手:“跟我來。”
幾個日夜的雪将疆北的營地填的厚實松軟,周銜思跟着黎奕踩在粼粼雪地裡,上空月華瓊瓊,皚皚蟾光下映照的是身後一連串的大小腳印。
更闌人靜,直到走到阒其無人的地方黎奕才肯停下。
黎奕應該是不喜歡她這幅裝扮。周銜思想。
黎奕轉過身,面對着周銜思。
月華影轉,喬松凝翠,結了銀霜的青磚上二人倒影相擁,他們的身影下,一株不知名的野草正努力盛放,似在撥雪尋春。
女子着雪緞銀絲繡梅襦,披着一件銀色的雪狐裘,堆雲砌墨的長發披落肩前,黑絲如絹,襯得一張小臉愈發蘭芬靈濯,玉瑩塵清。
宛如疆北的雪狐成了精。
黎奕拿手捏着周銜思的下巴,指腹若有似無地觸碰着周銜思的唇:“誰給你塗的口脂。”
“我自己。”周銜思眼神閃躲,黎奕的眼神幽暗藏火,她不敢直視,仿佛多看一眼,都能引火燒身。
周銜思問:“好看麼?”
“太惹眼。”
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的人太多。
潤澤的朱唇輕啟,她的眸如水波橫陳,讓人心生欲念。
黎奕将她擁入懷中:“你在我這裡,怎麼都是好看的。”
心中懸着的石頭終于放下了。
周銜思将頭靠在黎奕的胸口,聽他溫暖有力的心跳。
黎奕說:“隻是這口脂日後不要再塗了,我不喜歡看你對着别人笑,也不喜歡别人看你。”
原來他是氣這個。
“我想做回周銜思。”周銜思說。
“那年握着刀要報仇的小女孩原來已經長這麼大了。”黎奕說,“起初我每次看到你,總會後悔,後悔為了明哲保身沒将你帶回侯府,後悔讓你活的這麼辛苦。在夜深人靜時,我會扪心自問,如果我将你帶回家,這世上是不是會少一個殚精竭慮的齊知遠,而多一個快樂無憂的周銜思。”
周銜思轉念:“如果我是無憂無慮的周銜思……誰要和你這個纨绔在一起。”
如果她是周銜思,那她與黎奕的第一次見面會是怎麼樣?定是看不順眼,相互怄氣。
黎奕刮了刮周銜思的鼻子:“那我就将你藏在家裡。你的小侯爺家大業大,總有一間屋能讓你滿意。”
周銜思眼眸如星:“如果我不滿意呢?”
“你要星星,我就去摘星星,你要月亮,我就去摘月亮,隻要你高興。”黎奕将懷中一早就藏好的烏木簪拿出,别在周銜思的發髻中,“從一開始,我就認定了你。”
周銜思摸着頭上的發簪,笑盈盈道:“你這樣哄我,明日我舍不得走了。”
黎奕抱得更緊了:“那就不走,整個疆北能去徽京的人又不止你一個。不需要周大人給我們疆北讨糧。”
要不是他的小周大人動請纓,他真不願讓她離開視線半步,疆北人才濟濟,能言會道者更是數不勝數,他不想讓她再冒險了。
黎奕聲音發悶:“徽京危險,你的身世不是秘密,這次就不要走了。”
周銜思摸着黎奕的後背,她比誰都明白,此次她是不得不去。
“我曾同父親說過,疆北環境惡劣,百姓靠朝廷救濟多年,合天下以奉一州,我想為疆北的将士找到一套讓他們也能像西南軍自給自足的辦法,壯我大元邊防。齊大人不是為疆北讨糧,而是為小侯爺讨糧。就如你知我身上背負的仇恨,找人替我尋賈士德一般,我也明你心中志向,你要忠心報國,做不二臣。”周銜思推開黎奕,正視他的眼睛,“你盡管去,我做你的賢内助,保你後方無憂。”
“那就多帶一些人。”黎奕摸着周銜思的發,“我要保證你無虞。”
“我答應你。”周銜思伸出手指,要與黎奕打鈎,“等我這次回來,你就将我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