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在城市邊緣的郊區。

楊枝卻住在市中心，在市中心上班。

祝餘在和穆子平的感情裡是被付出的那一方。

而楊枝是需要陪伴和關愛的。

“我沒有辦法，”祝餘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這句話，“他也可以不選擇我。”

說實話，楊枝最後要選擇誰都是楊枝的自由。

蔣琰、祝餘和伍恩賢都做了已經該做的，再多的，也不知道能為楊枝做什麼。

做得更多，是積極地争取了，還是會弄巧成拙反而給對方壓力呢？

楊枝現在被負擔壓着的樣子他們都看得夠多了，他們三個人都不想去逼楊枝做什麼。

蔣琰也陪以沉默。

“楊枝想要選擇誰都可以，”伍恩賢低着眼瞅了瞅兩位，“我會支持他的。”

“你還好嗎？”周上拿着一袋子面包，坐在穆子平旁邊。

他們兩個在二樓露台。

夜晚黑漆漆的，小屋裡室内室外的燈亮着。

今晚的星星也很多，比不上在森林樹屋裡還有海邊看到的那麼多。

“還好。”穆子平回應。

借着這點兒燈光，周上看向穆子平。

穆子平看起來确實還好。

“你該不會是太傷心了才裝作不傷心的樣子吧？”周上伸手去摸了摸穆子平腦袋。

再看他，也還是感覺穆子平此刻的情緒還挺平靜。

“沒有。”穆子平隻是在真心話那會兒哭過，後來情緒都還好，“真沒事兒。”

“那就好。”周上收回手，打開面包，“要吃嗎？”

穆子平搖搖頭。

兩個人有一會兒沒說話。

穆子平看着周上，也不知道說什麼。

周上拿出一片吐司，正在啃着，眼睛看着架子上的多肉植物。

穆子平不知道周上看的是他自己丢在土裡種的生姜——冒出了點兒苗，沒怎麼長高。

穆子平都沒留意到這個。

“楊枝還好嗎？”穆子平擡起頭，視線稍微比周上高點兒，看向有星星的夜空。

山裡的夜空好像都差不多。

這座山，那座山，以前，現在。

穆子平聲音有點兒低，低得好像都像不想讓周上聽清一樣。

可這露台裡也就兩個人，山裡的夜晚最喧鬧的也不過是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和蟲鳴。

周上輕而易舉聽清穆子平的問題，隻是沒有答案。

“你問我？”跟着楊枝走的人又不是周上。

穆子平眼睫毛顫了顫，點頭。

“你問是今晚還是之前？”周上吃完了一片吐司，又吃第二片。

這吐司是紅豆的，他還挺愛吃。

“今晚。”穆子平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麼，冷靜下來之後感覺因為祝餘喜歡楊枝而遷怒楊枝，對楊枝有點兒不公平。

楊枝之前也一直挺照顧他的，給他帶禮物，安慰他，也替他說話。

“不太好吧，你跟祝餘說話那會兒他不是一直在哭嗎？”周上吃了兩口吐司，打開了一罐帶上來的啤酒，放到穆子平面前，又給自己開了一罐，“至于之前楊枝的狀态，我也不知道，我光想着怎麼追江故了，沒怎麼和他接觸。”

“江故呢？”穆子平突然在想現在周上不應該是要找江故和他呆在一起嗎。

“不知道。”周上其實知道……正在和楊枝聊着天。

周上配着啤酒啃吐司，閑散地看看星空，又瞥過去看看穆子平：“累嗎？”

“嗯？”穆子平疑惑。

“喜歡一個人喜歡這麼多年，現在能放下了嗎？”周上看着穆子平，像是想要從他臉上分辨出他現在真實的情緒，“需要我現在下去替你打他一頓出氣嗎？”

“沒，不用……”穆子平有些意外周上竟然變得那麼溫暖。

穆子平看着周上看了很久，好像想要開口又不知道要從哪裡說起。

他和祝餘的故事好像是個很長的故事，可是要概括，用幾句話或許也就講完了。

“喜歡他的時候本來沒覺得累的，追了很久看他和别人在一起而不是和我的時候，就有點兒累。”穆子平拎着啤酒喝了兩口，“還有每個人都說我不值得的時候，我也覺得有點兒累。”

“不值得嗎？”周上問。

“我，不後悔。”穆子平垂了垂眼睛。

“你自己的感情你自己說了算。”周上說。

“嗯。”穆子平應的聲音挺低的，“至少還和他在一起過了，我這幾年的努力就沒有白費，是吧？”

“沒錯。”周上點頭，又拿出第四片吐司來吃，“現在呢，現在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今晚聽到他說不愛我，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穆子平握着啤酒罐，“其實來到小屋之後，我一直都有想過要放棄這段感情。”

隻是一直也沒有下定決心。

當真正看到祝餘喜歡上别的人的時候，穆子平就在想，這是不得不要放棄的時候了。

已經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甚至都不是第三次了。

穆子平等了祝餘好久，看着祝餘喜歡上别人、和别人在一起好些次了。

“這麼久了，我還是到最近才開始去想我這幾年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放在祝餘身上。”穆子平說着說着有點兒出神。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沉沒成本不參與決策。”周上說。

“你做得到嗎？”穆子平反問——不是質疑，純然出于好奇。

周上不說話。

周上真做得到，也主要是因為他就沒遇到過什麼需要考慮沉沒成本的問題。

他到目前為止的生活也都還是灑脫，追江故也沒有經受什麼考驗。

這麼一想，周上又更愛江故了。

江故真是個好人。

穆子平也沒有非要周上說出來一個答案。

穆子平對祝餘付出了很多。

金錢，時間，愛意……要這麼想，祝餘不喜歡穆子平簡直罪大惡極。

可是穆子平自己也知道，是他非要喜歡祝餘的。

所以到頭來又怎麼能怪祝餘給不了他想要的感情呢？

祝餘從一開始就說明白了的。

所以心很痛也還是要放棄。

所以，聽到祝餘說不愛之後，聽到祝餘說喜歡楊枝之後，穆子平心痛之餘還有點兒解脫。

是的，他不愛我。

我可以松手了。

我理所應當要松手了。

“要是四年前那天沒有下雨，要是我沒有迷路，要是我沒有走進那家咖啡店，要是那天店裡放的不是我最愛的那首歌……或許我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裡。”

不會始終抱着渺茫的希望地愛着誰愛了四年。

穆子平有點兒明白愛情了。

苦澀的愛情也是愛情。

從追求，到戀愛，到分手，穆子平有一段時間其實很想成為第二個祝餘。

現在他明白了。

愛不是讨好。他得先是他自己，要愛自己勝過愛他人。

在小屋裡的經曆也教會了他很多。

[穆子平：“再回到那一年，我還是會選擇遇見祝餘。我也很慶幸決定和他來到這裡。”]

愛本身是好的。

“他不愛我是他的損失。”穆子平輕聲說。

周上點頭。

“我還可以去愛其他人。”穆子平又說。

周上又連連點頭。

周上來之前想過要怎麼安慰穆子平，不過現在看來，穆子平已經把自己安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