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杳窈聲音顫抖,連她慣用的,那副楚楚可憐的神情都忘記擺在臉上。
她邊說邊搖頭,試圖跟着晏珩一起離開。
怕晏珩不答應,雲杳窈的手向上尋找,鑽進他層疊的衣袖裡,準确無誤抓握住他的掌心。
恐懼占據上風時,她連眼淚都忘記醞釀,隻一個勁兒央求晏珩:“師尊,這裡夜晚太黑太冷了,求求你,不要把我丢在這裡。”
晏珩側首,餘光瞥見雲杳窈哀求的目光,裡面是他素白飄渺的身影。
像是被她眼中倒影燙到了似的,晏珩急忙躲開她的視線。
他将雲杳窈的手撥開,不由分說地禦劍離開,連一句象征性的安撫都不留下。
随着晏珩的離去,那些原本還忌憚他劍氣的貪惑惡鬼越發張狂,将整個劍陣團團圍住。
貪惑本就能窺探人心,能進入萬鬼窟的貪惑,更是比尋常惡鬼狡猾百倍。
晏珩留下的劍意猶在,他們暫時無法破開陣法,在外層擋住光線,發出嗚咽哭聲,讓瑟縮在内的雲杳窈更加心驚膽戰。
有一隻貪惑原本漆黑一團,看見雲杳窈害怕,突然從身體裡鑽出一張臉,沖她吐出猩紅舌頭和渙散眼瞳。
雲杳窈被突然浮現的臉吓了一跳,跌坐在地,連忙将自己團起來,臉埋在膝蓋與臂彎的交疊處。
耳邊還有遮擋不住的哭聲,她心中的無助伴随着對晏珩的怨恨,肆意滋長。
幾個時辰過去了,雙耳被鬼哭折磨着,隐隐作痛。聽的時間久了,耳朵裡像是被蒙上一層薄膜,嗡嗡作響。
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雲杳窈脖子酸痛,雙腿麻木,眼冒金星,有點喘不過來氣。
神思恍惚之際,她聽見遠處空中劍氣破空的聲音。
有人禦劍而至,翩然落地,腳步急切,卻在靠近後慢慢減速,似是心存猶豫。
半晌後,那人清幽長歎,喚她:“杳窈,别怕了,随我回去吧。”
雲杳窈猛然擡頭,她看見晏珩在不遠處站定,滿目無奈,沖她張開懷抱。
“怎麼哭這樣痛,看來不該把你留在這裡的。”
雲杳窈對上晏珩的雙眼,有一瞬間怔愣。
她再也止不住委屈,咧開嘴大哭:“都怪你,為什麼總是這樣……”
像逗狗一樣,先給個巴掌,再賞個紅棗。
晏珩眸光溫柔,順着她說:“是,都怪我,都是為夫不好。杳窈别怕,我來接你了。”
雲杳窈看着他身上的素白衣袍逐漸變紅,眼前不再是令人絕望的漆黑崖底,而是布滿紅綢暖燈的回雪峰。
鬼哭聲不知在何時消失了。
向來清逸溫潤,不惹凡塵的晏珩都混身喜氣,俊朗非凡。
他鼓勵雲杳窈:“别怕,那些鬼已經被我解決掉了。”
手邊的長劍帶血,滴滴答答淌在地上,把雪地染紅。
雲杳窈柔弱道:“師尊,血也很可怕,你知道的,我見不得血。”
晏珩聽到後,沒有猶豫,将手中劍抛下。
劍落地時,雲杳窈起身,繁複婚袍随她動作垂落,鞋尖的明珠璀璨晃眼。
每走一步,發冠上流蘇就随着她的腳步而晃動,泠泠作響。
雲杳窈移不開自己的目光,她此刻眼中隻可能有一個人,那便是晏珩。
她提起裙擺,快步奔向他。
兩人在漫天風雪中相擁。
雲杳窈在晏珩肩頭抽泣,小聲問他:“你為什麼要殺我呢,是我不夠聽話嗎?我明明已經很努力去扮演一個乖徒弟,好妻子了,你怎麼還舍得殺我呢?”
晏珩拍着她背的手一頓,語氣懇切:“千錯萬錯,都是為夫的錯,杳窈再給我一次機會,原諒我好不好?”
雲杳窈擡頭,看着這張出塵俊逸的臉,眼中還是眷戀。
她搖搖頭,說:“就這麼輕易原諒你,我不甘心,你要好好補償我。”
已經裂開唇角準備張嘴的“晏珩”,沒有聽到她的應允,還以為對方已經識破自己的鬼術。
然而她眼中仍隔着一層薄霧,鬼術仍穩定發揮着作用,沒有半點松動。
他聞到了對方血肉的香氣,急切之下,順着雲杳窈的意,說:“好,杳窈想要什麼補償。”
雲杳窈聽見晏珩松口,綻放出天真燦爛笑容,她杏眼彎彎,理所當然道:“當然是……”
劍光閃動,穿透晏珩心髒,幹脆利落。
雲杳窈松開晏珩,任由他身體滑落下去,把剛剛沒說完的話說完:“血債血償啊。”
她心魔更甚,笑容依舊,雙眼猩紅。冷眼看着晏珩身上的鬼氣從心口湧出。
心魔的催動下,雲杳窈身上的靈力暴增,她将劍從地上撿起來,半是混沉半是清醒。
這隻貪惑死去後,他鬼術的作用也逐漸随鬼氣而消減。
然而還有其他貪惑惡鬼對雲杳窈虎視眈眈。
它們分食了同伴的鬼氣,在她背後重布鬼術。
這次,它們學聰明了,同時化作許多人,在雲杳窈身旁誘她獻出血肉。
“幺兒。”這是她幾十年沒再見過的母親,她此刻滿含熱淚,沖雲杳窈招手。
“快過來讓娘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