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旁,還有長滿皺紋的父親,瘦骨嶙峋,脊背佝偻,一言不發,卻同樣滿眼都是對她的思念。
還有他們身後的幾個孩子,面黃肌瘦,正在喚着她的乳名。
雲杳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離家多年,不可能沒想過家裡人。
哥姐都比記憶中長大了不少,父母也比記憶中更加蒼老。
可能是離家太久,他們的面孔都有些模糊。
鬼術加持下,雲杳窈并未産生懷疑。
她先是喊娘,又喊了爹,始終站在原地,不敢往前。
哥哥突然說:“好餓。”
娘的臉上出現一抹心疼,看着自己的孩子兩頰凹陷,比讓她自己挨餓還難受。
她先是極快的瞥了一眼小女兒,而後望向夫君。
男人瞪了她一眼,仍舊沒有出聲。
惡鬼橫行,連年災害,家裡已經沒糧食了。
雲杳窈慢步走近,抱着母親的膝蓋,伏在她瘦弱的大腿上,她的骨頭硌着雲杳窈,有點疼。
雲杳窈問:“娘,還是要賣我嗎?”
娘急忙回答:“怎麼會,杳窈,既然回家了,就不要再離開了。”
雲杳窈曾經被家裡賣過三次。
第一次,她從買家手裡逃出來,回家後就被追了上來,強行拉走。
娘哭喊着追了過來,但是昨天買家留的糧食已經下鍋,爹拉住娘,讓她放雲杳窈一個好去處,也給家裡頭其他孩子一條活路。
第二次,雲杳窈學聰明了點,逃跑後半個月才尋回家。她在半路偷了幹糧,想着這回爹就願意留她在家了。
她是聽話又有用的孩子。
半年後,雲杳窈再次被賣了出去,甚至由于逢災太久,這次她換到的糧食,隻有上一次的一半。
第三次,雲杳窈沒有再回家。
她與岑無望相依為命,在亂世漂泊,直到随他來到乾陽宗,才安定了下來。
雲杳窈喉頭發緊,她趴在女人膝上,楚楚可憐。
“娘,那我這次會被當作兩腳羊嗎? ”
惡鬼撫弄她頭發的手沒有停頓:“傻孩子,說什麼胡話呢。”
雲杳窈有點委屈:“我上次回家,爹不是說,要是我不願意被人買走,隻能換一個别人家孩子。”
“我那時候還聽不懂,不過後來我就知道爹的意思了。”
“師兄救我的時候,我就是被人當作羊,将要下鍋呢。”
“娘,剛才哥哥說餓了,你聽到了嗎?”
雲杳窈擡頭,仰望枯瘦的,沒有一點生氣的幾個人。
她揮劍,在“哥哥”的長舌頭伸出來時,毫不猶豫将其斬斷。
雲杳窈有點不忍心,她閉上眼,劍意銳利,平直斬出去,四隻惡鬼齊齊被她截成兩半。
然而這些平息不了雲杳窈心中翻湧的怨憎愛恨。
胸中血液極速翻湧,在鬼氣和心魔的侵襲下,她吐出一口鮮血,得了片刻清明。
無數鬼影圍繞着她,她眼前一會兒是晏珩,一會兒是爹娘,又過了一會兒,竟然還能看見岑無望。
少年時的岑無望臉龐青澀,背着一柄長劍,木簪素袍,立在遠處。
“師妹。”
雲杳窈提劍,向他砍去。
這次,她的招式被人接下。
鬼氣散,岑無望的臉消失,花在溪的臉從中浮現,愈發清晰。
而且,這張臉比先前那些人的表情更加細膩豐富,僅僅是看見她的那一刻,就完成了從欣喜到驚訝,再到疑惑的轉變。
花在溪被雲杳窈的全力一擊打得後退兩步,他見對方還要再揮劍,未來得及驚訝她進步如此神速,就連忙往一旁躲閃。
兩人纏鬥一會兒,花在溪看出來雲杳窈被鬼術所惑,足尖一點,繞過她身後,先将最近的幾隻貪惑斬殺。
而後回擋雲杳窈緊随而來的淩厲劍意,他趁鬼氣消散,雲杳窈恍惚,趕緊打落她手中劍。
“師妹,是我啊!快醒醒。”
雲杳窈捏着發麻的手腕,看着他極緩慢地眨眨眼:“花在溪?”
花在溪松了口氣,以為她終于認出自己,道:“對,是我。”
劍刃擦過他肩膀,要不是他躲得快,定要被雲杳窈削掉一塊肉。
雲杳窈掐訣,靈氣指揮着劍再次向他刺去。
“你也跑不了,你們一個都别想逃。”
花在溪知道這位師妹遠沒有她表面上那般無害,但他也從沒想過,雲師妹這麼記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