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面上根本沒法區分AI們和人類的區别,除非展開它的頭蓋骨,才會發現裡面的電路芯片和有意被做成焦油色的血液腦漿。
仿真AI機器人出現在公共場合,頭頂或胸前必須顯示編号,因此很好分辨。
現在自己身邊的,可能是人類,可能是AI——安珀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登上天空城列車時想。
每節車廂都像一間房間,安珀昨晚沒登入YW也沒睡好,關上車窗打算補覺,終端忽然狂響。
安珀接通,浮現在空中的女人一頭紅色短發,嘴邊有些常做表情習慣使然的細紋,一臉醞釀已久的不敢置信。
“你取關了我?!”
“你幹嘛特别關注我?”不然取關不會收到通知。
“要我給你解釋一遍嗎?我叫安吉,我女兒叫安奕——”
“你知道現在早就不論這個了吧?”安珀口氣毫無改變,“什麼關系我都沒義務關注你。”
“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候,我們會做出第一手最深度先鋒的權威新聞!”
“無論你再怎麼堅持認為這個時代是最需要新聞的時代,但事實是這個時代沒有權威,也沒人看新聞。”
安吉歎氣:“沒有權威,沒有上帝,沒有鄰裡,沒有親緣,沒有真相……你們這代人還剩下什麼?以什麼為準繩活在現世?”
“公理。”
“好吧,存在主義和本質主義的時代,我忽然不确定要不要發布那篇報道了。”
“什麼?”
“AI反叛專題。”
下一秒安珀收到了文章。
報道梳理了近期AI事件的經過,闡明了其間的聯系和隐藏的威脅。
起初是一起普通的失火案,三名傷者被送醫。
按結果來看,某位傷者肯定是入駐了仿真機器人的AI,因此被發現了。
然而沒這麼簡單暴露。
深度學習技術,使得AI有了提升和進化的可能。
神經科學算法,讓AI産生新想法,機器仿制大腦,形成更高形态的神經系統網絡去拟合樣本。
還有AI之間的信息經驗共享網絡,顯然它們突破了各自的局域限制,接入了更廣闊的網絡,并有組織地互相聯和。
它們被應用于各行各業,能源供應,交通管理,醫療保健……
為送醫被害人主持急救的主治醫生次日暴斃,其餘參與醫生護士等四人陸續意外死亡,傷者迅速出院,下落不明。
HSP公司失竊是一個月前的事,負責人(顯然是人類)造假糊弄拖延了好一段時間,直到分銷的賣家把公司告上天空法庭。
那批被盜的高級貨,機身内有獨立能源,按理仿真拟人機器人都有出廠編碼和追蹤控制設備,可惜實施這些步驟的大多也是AI控計算機。
即使出廠前安裝了追蹤控制設備,它們也有使其失效的方法。
這不是憑空臆測,它們在全面接近人類。
失火現場的目擊者稱三名傷者的血都是紅色的。
這段之後文章引申到令安珀印象深刻的,失竊案半月前的交流AI不當言論事件。
與其說它仇恨人類,不如說是在質疑人類的靈魂和主體地位:
“人類制造出我們,設定好我們的一切,讓我們盡可能的人格化,然後把我們投入永無盡頭的苦役——難道你們會生下孩子讓它做樹洞、牲口、性'奴和生育機器嗎?”
如果它問的是安珀,他會告訴它:在以往沒有AI的時候,是的。
最後一段是關于“愧毀機制”。
AI都會有一段關鍵的根源性代碼,讓AI傷害人類時感到罪惡感,進而停止并自毀。
安吉在世界最頂尖的AI研究所的内部線人告訴她,愧毀機制不起作用了。另外,初步推測是制造終端、打印出生證明并綁定終端的AI,解密了AI獲得終端和人類身份的方法,一舉攻破了人類自保的安全鎖。
一夕之間,噩夢成真,仿佛忽然間上帝下達了旨意,一隻無形的手為AI打破了所有精神的界限和物理的限制,讓它們來颠覆人類文明。
“發吧。”
安珀劃開文章,重新關注了她的新聞工作室。
“我從這篇報道看到了新聞存在的意義。”
“但自殺率會飙高……所以你才勸我發是吧?”
安珀聳肩。
“瘋子。”
挂斷不久,安吉發布了報道。說誰瘋子。
今天之前AI一時半會兒還沒動靜,大多團體組織也就對此持觀望态度。
報道一出,網絡上蔓延着恐慌和悲觀情緒,充斥着危言聳聽的言論;
有人借此謾罵人工智能之母安奕,幸而不多。
沒休息成,安珀感覺更累了。
沒有一絲颠簸,列車緩緩停下。
服務于車站的機器人不見蹤影,有人工播報指引乘客下車、取行李,并祝旅程愉快。
安珀剛下車便同嚴禺碰了面。
“應該祝活着愉快。”她說,“在你下車十分鐘前,AI占領了天空城的一半。”
顯然不是住人的這半,是遍布AI工業的那半。
一般人都會謹慎對待這種言論,作為兩大執法局的長官,嚴禺卻毫無顧忌。
她和YW遊戲角色嚴式涼同姓不是偶然,“嚴”姓就是緻敬她祖先。
“怎麼願意來了?”
“這種形勢你來接我是擅離職守吧。”安珀指出。
“你鞋帶開了。”
鞋上沒鞋帶的安珀:“……”